莫陸沉於非生非死的幻夢之中,數萬道由心神凝成的細流匯入他的夢境,演化而成一面面明鏡,令他得見諸多魔族所見所聞,所思所想。 凡由莫陸碎片所化的修士,乃至主修莫陸法門,又或者為他氣息侵蝕過深者,遑論道軀內裡,還是百轉心念,對莫陸而言俱是一覽無餘。 雖然如此,莫陸大多時間陷入與接引佛祖的對抗撕扯之中,幽夢天尊、貪宴主、樓婁……每一分助力他都得攥在手心裡,萬般不得鬆懈。 又加之夢界之中時間畸變,常有因果顛倒,一瞬百年之詭事,如一層隔膜,雖能為莫陸阻擋接引佛祖“灌頂”提供些助力,卻也削弱了莫陸對天地九域的諸多控制。 是故莫陸並無甚精力去操持魔族大小事宜,只是稍一感受,並無大事就不再關注。 只是這一天,莫陸卻被“驚醒”了,萬千魔族似乎在唸叨同一種東西,惹得他從與接引佛祖的拮抗中抽出三分心神,細細體悟魔族動向。 “過年了……” “一元……初始……” “祭……祖,還……” 莫陸仍有些混沌: “新年?是昨日之新年,十年前之新年,還是五年後的新年?” “咦,倒是有些少見,這數萬道心神,說的皆是同一新年。” 莫陸自夢界睜開雙眸,遙望天地九域。 那是九團浩瀚無垠的暗沉影子,時而畸變為怪奇惡獸,時而合抱如渾圓雞卵,諸多變化,無有定數。 猶為莫陸所注目的是,九域化為九條臃腫蠢胖的肉蟲,其上已有三百六十四條深深的溝壑。 “確實要過年了……” 莫陸感嘆。 只是望一眼,便似有無窮山嶽壓在莫陸身上,重重阻力將他排斥於外。 莫陸隱去目光,含笑自語: “幽夢的前輩做了何事,惹得天地如此提防,簡直把我等當做域外天魔。” 他換一種視角,以萬千道魔族心神為系錨,隨便撿了一道將心神投遞進去。 天地九域重重壓力化為無形,如滴水入海般輕鬆地接納了他。 一處魔族聚居地,一個半大少年啃咬著手上的獸肉,忽然右眼上翻,眼白中構建出一道紫色門扉。 莫陸推門而出,勾勒出一道透明的道人虛影,輕盈地在魔族眾修軀殼間遊蕩。 而無人能有所察覺。 這座魔族聚居地頗興隆,已經攢成了一座大城。不僅有魔族,也有其他法脈的修士或凡俗,都在明裡暗裡被魔族控制,半作偽裝,半是圈養。 莫陸微微感受城中氣息,也不由得感嘆一句這些魔族到底用心了。 而今城中那些波雲詭譎似化為無形,家家戶戶或張燈結綵,或施行一些莫陸也頗為陌生的慶祝儀典。 似乎過去一年積攢的所有歡笑都集中在這一天釋放。整座城池泡在酒池裡,掛在肉林下。 “好久未曾見到這般熱鬧的新年了。” 莫陸勾起一絲懷念。 他且走且停,避過一群浪蕩的酒客,一晃神,睹見了一疊高塔。 說是高塔,其實不過是大大小小的神龕堆疊在一起,如蜂巢般擠滿了神佛塑像。 不消說,凡間的神佛也有那九尊天尊佛祖的影子,大多甚至直接取材於大能修士。 若是在某個宗門道場見到這麼多神像,莫陸少不得要拿捏幾分警惕。 可在凡俗間,原本各有拿山挪月,撼動天地之能的諸多大修士,大多數只有一項技能,求財賜福。 莫陸一抬頭,果然見一個老婦提著紅布籃子蹣跚走來,跪倒在高塔邊角處一座神龕前,高呼神仙靈驗,叫她家新過門的媳婦肚子大起來了。 莫陸好奇飄過去一瞧,那老婦拜的是一座骷髏樣的神像。莫陸一眼便看出這是個萬法旁支,所傳邪法講究剮去全身血肉,第一步是先去是非根…… 又有幾個凡人低聲議論,說一尊佛陀多有靈驗,能賜福善人家,莫陸細瞧方知是老熟人五熾如來。 莫陸忍住笑意,頗玩味地一一辨識: “這個是羅教的,那尊應該是某個幽夢師兄,拿破輪的定是靈機法脈的,樓婁?” “長白眉……莫不是平願寺的,我豈不是要拜拜祖師爺?” 他笑嘻嘻抬頭,自然,自己的塑像擺在最高處,把這所謂的祖師爺都壓過一頭。 遊著玩著,莫陸恍惚想起上一世。 夜沉沉,闔家歡。 莫陸沉默著,走在街道間,兩邊的屋舍也有感於白日的歡慶,自行點燃。 整座城市都陷入一片火海,諸多精華都被一一提取。 魔族祭典開始了。 莫陸重又走入夢界之中,去受供奉。 “新年快樂。”喜歡墮仙食宴()墮仙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