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姬回過神來連忙去了,跪在床邊垂眉順目地將茶碗捧了過去。 飲完羊奶,回過神來的阿那哥齊垂目瞥了眼身旁的美人,將手中茶碗又塞給了女婿,忽地若有所思地抬起鬱姬低著的面龐。 “你似乎不像是閶達人。” 鬱姬怯怯道:“妾的外祖母、外祖母她是魏人。” “是哪裡人?” 鬱姬眼中含淚,“外祖母從前是濂州人,後來跟隨外祖父嫁到雲州,後來隨外祖母到外面做生意的時候、後來……” 再後來的話,她就說不下去了。 阿那哥齊卻眼神大動,摩挲著鬱姬的下巴,話卻是問同在帳內的其木雄恩,“那個陶皇后,也是濂州人吧?” 其木雄恩道是,“陶氏的祖籍在濂州。如今魏室的太后和國丈國舅一家子,他們都是濂州人。” 聽得此言,阿那哥齊的眼神更加油膩昏聵,他撫了撫鬱姬的臉頰,“你適才低頭的時候,很像那晏珽宗的女人。原來你外祖母和她還是同鄉,興許你們祖上還是姻親呢,難怪相似。” 鬱姬含淚搖了搖頭說不敢,“妾身為下賤,豈敢和他們的皇后攀親戚。” 其木雄恩也是微不可見的皺眉,眼中劃過嫌惡之色。 實際上除了同為美人、同樣纖細白皙之外,這鬱姬和聖懿攀不上半點相像的地方。 何況阿那哥齊從來都沒有湊到跟前真的看過聖懿一眼,現下也敢這樣在這裡信口開河。 但鬱姬的這話,乙海可汗並不贊同。 他皺著眉惱怒地否認了鬱姬的妄自菲薄, “她算什麼東西?又高貴到哪裡去了?!等本王攻下雲州之日,她不過是和你一樣伺候男人的玩意兒。——不,不,她還不如你呢!你父親好歹也是我閶達男子,你也是本王親自納進來的妾,她到時入本王的營帳,就是他們魏人所說的什麼通房,我還能把她撥給你當婢女哈哈……” 說罷他便一把拉扯著鬱姬,將她推上了鋪著柔軟羊皮的床榻,絲毫不顧及在場的眾人。 女婿降林措和其木雄恩等人見狀都十分識眼色地退下了。 * 鬱姬墜了一滴淚滾入雪白的羊皮床毯上。 她用漢話喃喃自語道,“我願她永遠高貴……” 事畢後,阿那哥齊懶懶地起身束了腰帶,一邊斜著眼隨意問她, “你方才說什麼?” 鬱姬回道:“回大汗,是外祖母從前教妾的一首濂州鄉曲。” 阿那哥齊點了點頭,“很好聽。日後再來,你可以多唱些。” 鬱姬恭順地應是。 她又問,“您現在還需要我多唱幾首嗎?” 阿那哥齊望了望帳外不斷傳來的響動,想到事態到底是十分緊急了,不能再耽擱時間,於是只好作罷。 “你下去吧,下次再傳你來侍奉。” “是。” 大汗王帳的門簾被人掀起又放下,鬱姬那張情事後因承受了雨露而千嬌百媚的面孔也在黑夜中消失在他面前,如夏日傍晚時分搖曳在晚霞中凝露的芙蓉,乍然一看,竟還真有幾分那陶氏的風致。 直到這個時候,阿那哥齊的心仍在癢癢,想象著那陶氏承歡之時會不會也是這樣的風情。 卻不知這是他此生最後一次注視著鬱姬的面容了。 帳外,剛才因為阿那哥齊陡然的發情起意,和他這愛妾貪歡一場,又讓眾人在大戰當前迫在眉睫的緊急時刻耽擱了小半個時辰。 等到乙海可汗不緊不慢地繫好了褲腰帶,再傳他們進來繼續議事的時候,眾人額前都急得冒出了一層豆大的汗珠。 這一次他並沒有見到女婿降林措。 其木雄恩向他回話,說降林措依照著大汗的意思,拿著他撿到的晏珽宗的那縷頭髮前往兩軍陣前挑釁魏軍,口口聲聲直說他得到了魏帝的一縷頭髮,即如斬下魏帝之首,以此來鼓舞自家計程車氣。 然後,他就被晏珽宗一箭射穿了腦袋,而後他手中緊握著的那縷頭髮也隨之掉落到了高臺之下。 的確是高臺之下。 兩軍對陣之時,往往會在自己軍中搭建高臺或者眺望臺,用以向對方宣戰挑釁或者偵查敵情的。 而適才降林措就是站在了閶達軍隊中的高臺上,並且他還十分細心地吩咐人不準點燃燈火,免得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又身著黑衣,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可就是這樣相隔甚遠的距離,在簾幕的遮擋之下,他還是被一箭射穿了腦袋。 魏帝的那縷頭髮也掉落地上,埋入塵土之中,消失不見。 臺下的閶達士卒一擁而上哄搶這縷髮絲,最後反倒沖垮了高臺,讓搭建高臺的圓木轟然倒塌,砸向了臺下計程車卒,一時間場面慘不忍睹。 直到其木雄恩現在在向阿那哥齊回話時,外頭的騷亂還沒有止息。 慾望舒緩了之後的阿那哥齊感到一瞬間的茫然和空洞。 王帳門簾的縫隙處透進幾絲黑夜的天幕,他抬頭望了望帳頂,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驀地在一瞬間感到一陣眾叛親離、孤家寡人般的寂寥。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