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神湯藥的催發下,婠婠很快便熟睡了下來。只是睡夢之中,她手心裡仍緊握著一縷紅繩被束起的墨髮。 她雙手合十將這縷髮絲貼著自己的胸口而放。 今夜輪到魏軍中另一位將軍巡營,軍營內大半將士也已經休息了下來,但還有另一撥輪值計程車兵在精神抖擻地密切巡邏護衛著整片營地。 還有第三隊人馬,則是往回走去接應了後方運送糧草輜重的隊伍,以確保在外的魏軍將士都能收穫源源不斷的補給。 * 此時的長忻原西。 即便黑夜籠罩也絲毫掩飾不了兩軍對陣的濃濃肅殺之氣。 自古以來的戰爭,其實真正兵刃相接開始對打的過程,一般不會超過一個白天的時間。 哪怕是在兵家史上赫赫有名的、創下交戰人數和戰死人數最多的香積寺之戰,唐軍和叛軍真正廝殺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是打了四五個時辰而已。 ——不過幾乎每一個時辰就有近四萬將士陣亡。 而普通的交戰,基本都在一兩個時辰的時間。時間到了,該跑路的跑路,該回去慶功的慶功,彼此心照不宣,隔日再打。 但是如今魏軍皇帝御駕親征收復六鎮的征戰,走的卻是長耗時的路線,約摸過半的交戰都會和閶達人糾纏七八個時辰以上,場面極為血腥惡劣。 這種打法固然成效立竿見影,打得閶達士兵措手不及,許多人最後都是活生生被耗盡了體力累死在戰場上的,但是歸根結底來說,其實也是不大好的,因為凡是人,總是要休息的。 不休息一番,恢復體力,如何繼續打下去? 跟隨在皇帝一側的副將高楨小心翼翼地悄悄檢視了一番皇帝的神色,心下不禁感到壓力更大。 因為已經在馬背上廝殺征戰了一天的皇帝毫無疲色,反而精神愈見煥發,眼底收斂的神色中依然可見幾分亢奮和嗜血。 皇帝所御坐騎,自是坊市之間都有價無市的極品良駒,一身雪白毛髮,體格健碩,肌肉緊繃發達,四肢強健有力,奔跑極快。 此刻它正炯炯有神地高昂著頭顱,這馬本身就高出尋常良駒許多,而皇帝亦是高於尋常男子許多,是以騎在馬背之上的君王便有如穩立軍中的神邸,睥睨一切。 皇帝一點不累,他們這些跟著的人更不能露出倦怠之態來,否則日後再想隨侍君王側,大約是沒那個機會的了。 高楨長長呼了一口氣,勒了勒手中的韁繩,更加挺直了腰背。 片刻後,前方有偵查軍情的斥候策馬歸來,馬兒行至皇帝御前,斥候翻身下馬先向皇帝叩首。 “乙海可汗封了索兒札的姐夫為一個……一個什麼王帳勇士,大肆褒獎。還口出狂言穢語。臣不敢報陛下。” 皇帝淡笑,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 “說吧。” 那斥候的頭又往下低了低,壓低了聲音道: “乙海可汗說,此女婿如他親子,他奪得陛下一縷髮絲,如、如、如斬陛下之首。以此嘉獎閶達全軍,要他們斬首陛下、活虜皇后、奪回雲州。” 皇帝左後側的高楨臉色一變,當即出言罵道:“這小兒誑語,當真不知天高地厚!” 罵雖這麼罵了,但是高楨看了眼前方的君王,忽然有些大膽地在心裡想到,這閶達大汗阿那哥齊狂妄得很了,其實他們自家的陛下也是同樣傲慢的性子。 就比如皇帝和他御馬今夜的這身裝扮。 黑夜之中,相較於黑馬,白馬本就更加容易成為敵軍視線聚焦之處,更易受到箭矢的攻擊,而皇帝不僅駕馭白馬,還為白馬披上銀甲,自己也身著銀色甲冑。 一人一馬在一片漆黑如墨的深夜裡格外引人注意。而且皇帝高高在上,騎在馬上比他們都快高出兩三個人頭,要是真的有暗箭射來……幾乎就是活靶子。 罵完後,高楨低頭摸了摸鼻子,拍了拍自己所騎的黑馬的頭顱。 作為一個跟隨了皇帝打了一天仗的人,他當然知道乙海可汗所說的是哪件事了。 今日後方營地的斥候來報,說閶達軍隊意欲從後方圍攻他們的駐地,恐怕將要危及皇后,陛下當時面色大變,想要從戰事中抽身回去護送保衛皇后陛下。 而閶達將領似乎也看出皇帝的想法,下了死令命士卒拖住元武皇帝,想要助力自己的同袍成功虜獲魏軍的皇后。 陛下一夾馬腹衝至最前與他們廝殺,甚至都沒讓周遭親衛護衛。 是時,索兒札的那個姐夫,也就是蒙妃所生長女的夫婿降林措和乙海可汗的一個同母親弟弟也上前與皇帝對陣。 他們二人的刀劍之上都塗抹了劇毒,皇帝的身體但凡被稍微損傷半點,都有可能當場斃命。 但是陛下又一心要去檢視皇后的情況,急於擺脫他二人的糾纏,手下劍法極為凌厲,很快便一劍了結了乙海可汗弟弟的性命。 偏就在陛下將劍從乙海可汗弟弟的頭顱中拔出來的時候,反手收劍回身之時劍鋒不慎掃在了自己的冠上,割落一絲凌亂的碎髮,掉在了地上。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