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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頁

阿客腦中一時只是嗡鳴不止,她猜度不透蘇秉正的心境。只能端端正正的跪下來,道:“陛下……”蘇秉正面色冰寒的望著她,等她的解釋。可阿客不知該怎麼解釋——這是盧佳音的過往,她根本一無所知。甚至究竟有沒有過“梁孟庸”其人,她都是不確定的。她也只能說:“我並不記得有過這麼一個人,枉論與他有私。”蘇秉正一時竟冷笑起來,“你說上面所說都是假的?”阿客搖頭道:“不敢。摺子上說梁孟庸指點成國公讀書,陛下只需傳成國公詢問便知。當年臣妾年少,養在深閨少見外男,實在說不出所以然——若有知道的事,自然不敢隱瞞陛下;可臣妾不記得的事,也不敢隨口亂認。”盧毅與良哥兒有私交,蘇秉正斷然不會再令三郎與他親近。可盧毅也是他親自選定了要繼承范陽盧家的人,他大約不會公開審訊他——阿客怕的是蘇秉正不給盧毅申辯的機會,便悄無聲息的處置了他。若只是貶謫了、永不錄用,倒還好些——可蘇秉正是連自己的堂兄都能下殺手的性子,他不會心軟的。胡亂申辯反而徒添疑竇,不如先聽盧毅的說辭,再考慮其他。可蘇秉正彷彿早料到她的答案一般,怒極反笑,“好,好……你不想說,朕也不問了。來人!”阿客腦中嗡鳴更響。她抬頭望向蘇秉正,他便如立在地獄烈火上,目光裡透著重傷的野獸般的兇狠。那氣勢刺人見血,可他自己也未必不覺得疼。阿客便有些茫然,她想他不該是這樣的,彷彿整個人都被憤怒和意氣驅使著。不分輕重緩急,簡直……就像個被妒火衝昏了頭的男人。片刻後她心中忽然一沉……是了,此刻他也許就只是個被妒火衝昏了頭的男人。透過她,他看到的分明就是當年的盧德音。她已嫁了他,心裡戀慕的卻是良哥兒。那日良哥兒自她衣櫥裡跌出啦,他已發了狂。只是他的喜歡那麼卑微的向她敞開著,他傷不了她。可那傷口在他心裡亙了十年,不能發作卻也不曾癒合。到了今日,才終於被人再度挑開。十年的壓抑與發酵,一經挑開,便到了磨牙吮血的地步。此刻她說什麼,他都不會聽,不會信。因為只有撕碎了她,才能令他心中稍得平穩。外間並沒有侍從湧入,只採白低垂了頭,端著茶安靜的趨步上前。就像一股流水,將屋裡堅冰利劍般的氣氛破開少許。阿客與蘇秉正就都望向了採白。蘇秉正的眸子裡充滿了戒備,卻並未發作。採白屏息將茶盤捧起來。蘇秉正只一動不動盯著她,許久,才終於緩緩的抬起手。採白待要鬆一口氣時,蘇秉正玄青色的衣袖猛的一揮,便將茶盤摔在地上。那茶杯迎面砸來,阿客抬袖子遮擋。杯子砸到她的手臂,滾落在地。熱湯泫了滿袖滿地,騰起一片白氣。採白匆忙跪在地上。道:“陛下,看在文嘉皇后和三皇子的面子上——”蘇秉正的瞳子便猛的一縮——阿客,又是阿客。他這輩子就合該被阿客折磨。一次兩次,一個兩個,都要將心給了旁人。可阿客也就罷了,盧佳音憑什麼也敢?不過就是阿客的一個影子。求而不得,那便不要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就真稀罕這麼一個人嗎?他僵白的手指攥住了阿客的手腕,將她一拽。她手腕上幾乎沒什麼肉,映著蒼白的光,纖細得彷彿反手便可折斷。“你搬出阿客來,就為這麼個人,這麼件事求情?”他用力的將她摜在地上。阿客摔得不輕,腦中一片鈍疼。眉角的血混著水漬,一滴滴的洇入線毯裡。採白忙撲過來扶她,仰首對蘇秉正道:“陛下,盧婕妤……她就是客娘子啊!”蘇秉正簡直想仰天大笑,可怒火令他笑不出來,“姑姑糊塗了。”採白待要再說什麼,蘇秉正已龍顏大怒,“夠了!姑姑年紀大了,若連活人都分不清,便出宮療養去吧!”採白只能爭搶著分辨道:“不信您可以問她啊,陛下!她記得婢子的本家姓名,記得先帝在涿州對她說的話,還有大夫人和小公子……那些都是隻該客娘子知道的事。”她推著阿客,“客娘子,你與黎哥兒說……”茶水混著血漬流進眼睛裡,阿客視野中只有一片模糊。可她覺得出蘇秉正身上的怒氣,他目光中殺機已然大盛,刺得她渾身都在疼。縱然此刻她與他說這些,他也只會恨她居心叵測的打聽到這些事,竟敢收買採白,冒充盧德音。可到了這一步,她也不能不說。她不及開口,外間便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吳吉終於帶著人猶猶豫豫的過來了。瞧見屋裡的情形,他忙又命人退避,候在門外。阿客便將話嚥了回去。蘇秉正這才收回目光,道:“白氏體弱智昏,不宜在乾德殿中奉職,準回原籍。念其侍奉文嘉皇后有功,令地方優加奉養。”又道,“婕妤盧氏……身染惡疫,即日起遷含水殿中療養,諸人不得探視。都帶下去吧。”侍衛們從命進屋,採白掙開束縛,道:“陛下……”阿客便握了採白的手,輕輕搖了搖頭,“姑姑不必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