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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的聲音都在發抖,他心裡竟覺得十分快慰。那個時候他想,若他就這麼跳下去了,她該能體驗到他的痛楚了吧。……他一直以為那是阿客,可見人的記憶有多麼不可靠——那個時候阿客明明已經死去了,來尋找他的是盧佳音。第二日醒來時他便知道自己認錯了,為什麼還一直以為先前的是阿客?因為她叫的是“黎哥兒”。蘇秉正想——她好大的膽子啊,竟敢直呼他的名諱。他的心緒終於一點點平穩起來。長長的舒了口氣,吩咐道:“擺駕蓬萊殿。”已到暮春時節,含水殿中梅花落盡,綠葉成蔭,枝頭青果才掛。春雨過後,泥土透著渥熱的氣息,苔蘚攀上了青石。雖有人打理著,卻掩蓋不住荒蕪的意味。阿客被軟禁在此處,身旁侍奉的人少,財物上的供奉更是貧乏。她雖能忍受苦寒,可有周明豔著意佈置,心境也難有平順的時候。兼之蘇秉正不聞不問,又不許人打聽探視,她的處境便一日蹇促起一日。天氣漸暖,她與芣苡一道帶了斗笠翻墾菜畦。眼見指尖面板粗糙生繭,不由便有些失神。帝王后宮年年都有新的佳麗,二十歲的女人對鏡梳妝,已在感嘆韶華老去容顏易改。可當年她比她們都要年長,卻不曾為容貌勞神過。蓋因彼時她對蘇秉正無所欲求,生命中沒有需要用美色和年華挽留的東西。這份從容說出來,只怕全天下的女人都要欣羨。然而她卻覺一生不得其所。如今便得其所哉嗎?自然是沒有的,不但不得其所,反而將原本有的那份從容也丟失了。她會想時日越久,蘇秉正便越想不起她來。萬一他半年一年乃至十年八年都想不起她該怎麼辦?那時就算她能再出去見一見三郎,只怕三郎也已認不出她了。若她雞皮鶴髮,耄耋老矣,縱然出去了也要為人遺忘。那時想見三郎,就真只能遠遠的望一眼了。她兀自傷神時,便聽芣苡道:“娘子是在思念三皇子嗎?”阿客點頭說是,道,“離開是他才將將會叫人,現在只怕話都說得溜了。”芣苡便沉默了一會兒,道:“可憐我們公主,都還沒長大到會親口喊孃的年歲。”她忽的提起小公主,便叫阿客一驚。芣苡已兀自拿了鋤頭碎土,阿客叫她的名,她沒回音。不片刻,眼淚便簌簌的落進泥土裡。阿客說:“你心裡怨我?”芣苡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可怨的。”過了一會兒又道,“我曾聽人說,死而復生的人常性情大變,前塵往事一問三不知,旁家的事卻能說得首尾不差——蓋因死過一回,便譬如人轉世投胎,已是另一場人生了。”阿客心裡一震,已自芣苡手上截下鋤頭,問道:“你在說些什麼?”芣苡垂著頭,也不看阿客,只輕聲問:“二娘子可還記得,您當初是怎麼遇見梁公子的?”阿客不做聲,芣苡便緩緩的道:“那一年大雪,二娘子帶了我跑馬從東陵過,瞧見他倒在草垛上。您上前去扶他,他叫出了您的乳名,您便將他帶回了家。他手上攥了塊玉牌,便把脈時也不鬆開,旁人奪都不得,您只輕輕一掰,他便鬆手了。梁公子醒後向您索要,您說這合該是你的東西。便不肯還。”“可您到底還是還給他了,當您知曉這原本是他贈給心上人的物件。梁公子便給您雕了那枚白玉葫蘆。那葫蘆您戴了足足七年,入宮前才將將摘了。那曾是您的寶貝,可轉眼竟就不認得了。”“那年秦大人去府上提親。您跪在老爺夫人跟前說,此生非梁公子不嫁。老爺夫人固然惱火,卻也覺得梁公子可以託付。可梁公子寧肯留信出走,也不答應。您追了七十里路去逼問緣由,奴婢就牽著馬在林子邊給您把風。”“那日梁公子說的話——您可還記得?”阿客答不出,就只怔怔的望著芣苡。芣苡看她的神色,彷彿心中所想盡得驗證般,悲傷溢於言表,“他坦白,梁孟庸只是化名。他本姓蘇,是早該死去的罪人。只因娘子生得向他心上人,才貪戀塵世,多留了幾年。如今正是他歸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