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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誰之思,美孟庸矣’,‘德音莫違,及爾同死’。奴婢蠢笨,縱然見了皇后,也一直不曾想到梁公子的心上人是誰。他刻意點明自己姓蘇,又是何意。可二娘子竟也沒有想到嗎?奴婢這幾日一直在想,這數年來二娘子點滴作為——分明就是早明白了,才終於對梁公子死心。才非要入宮,來見皇上一面……可那日你跟我說起來時,竟是全然不曉得這些。”阿客便記起那日良哥兒破天荒的早早預習好了功課,翻著詩經得意洋洋的說,“可算讓我找著你名字的出處了。”他讀書最不用心,書裡有多少個“德音”,他偏偏只記住了“德音莫違,及爾同死”。可他們又何嘗有同死的緣分。她不曾想到自己竟是因這件事令芣苡起了懷疑,只道,“是你想多了。這並不是能隨口亂說的話……”“也並不只有這一件,”芣苡卻已認定了,她顯然也慌亂起來,“你甚至都不會握鋤頭,都分不清花種與菜種。不論筆跡、腔調、氣質還是習慣,你都與二娘子截然不同。人做過的事可能會遺忘。可這些東西也能輕易便改了嗎?”她越說便越篤信,也越慌亂起來,“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二娘子才著意疏遠我……原來竟是這樣嗎?可我看過你背上胎記,分明就是二娘子才對……難道這世上真有借屍還魂之事?那我家二娘子……”阿客見她顫抖欲倒,便去扶她,芣苡倏然便悲憤起來,揮手將她推開。阿客便退了一步。她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她不能理解,芣何以寧肯相信“借屍還魂”這虛幻莫證的揣測,也不肯眼見為實。她說,“你既親眼見了我背上胎記,為何還認定我是旁人……我也不過是忘了一些往事罷了。”芣苡淚水漣漣,悲憤不能自已,“我與二娘子自幼一起長大,是與不是我怎麼可能分辨不出——二娘子不比你這朽木枯石般的心腸,行屍走肉般的活法。你們分明就不是一個人。”阿客一時便有些茫然,道:“遭逢鉅變,性情上難免就有些倦怠了。人總是要變的。你需得知道,這後宮最忌諱的便是巫祝鬼神之事。歷來裝神弄鬼欺瞞天子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今日的話,也只合在我跟前說說罷了。”一樣事百樣讀。譬如彌子瑕食君以餘桃,盛寵時是愛我,失寵後便是不敬。她無法證明自己就是盧德音,她也無非能說些彼此間的私密往事罷了。可從骨子裡她與蘇秉正都不是會信鬼神的人。尤其蘇秉正所經歷的人生,由來都習慣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人心。也許他一時不堪承受生死的隔絕,不管不顧的信了她——就如他自欺欺人的將她當作替身——心底裡他也必然考量過她裝神弄鬼的可能。終有一日他緩緩的療養過來,心裡的天枰便要傾斜。那時必然有無數人會落井下石,向他證明她就是在裝神弄鬼,那時她便真的萬劫不復了。她也並不是真就沒想過要向蘇秉正坦白,她就只是活得太明白。便如芣苡所說——是朽木枯石般的心腸,已沒了不管不顧、拼力一搏的熱血。她就只是不相信,蘇秉正真能認出她。芣苡只兀自搖頭,才要再說些什麼,便聽聞籬笆外有人聲。忙將眼淚擦乾淨了。阿客也驟然回神,兩人便這麼對望了片刻。風聲簌簌,樹蔭搖曳。片刻後阿客輕輕點了點頭,道:“……去吧。”芣苡抿緊了嘴唇,終於還是垂頭應道:“喏。”卻是景明殿裡當差的小中人,道是:“王昭儀傳芣苡姑姑去問話。”芣苡愣了一愣——蘇秉正有旨意,不許人來探望。王夕月竟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差人過來,還要帶她去問話,也不由她不猜疑。小中人卻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湊過去悄悄道:“是昭儀娘娘惦念婕妤,特地向陛下求的旨意——否則我也進不來不是?”芣苡想想王夕月素來的受寵,一時便也瞭然。就回首望阿客。阿客上前給芣苡順了順衣領。她眸色平靜如水,然而手指卻微微的有些發抖,道:“到了人前,只說你親見親聞,不必有所隱瞞。然而許多人的性命在你口中,也切莫再擅加揣測。”芣苡氣息便一窒,久久沒有作答。送走了芣苡,阿客便緊逼了院門。她心裡明白,將芣苡叫去問話的不是王夕月,而是蘇秉正。他既將芣苡叫去,必然是對軟禁她一事有所鬆動了。以周明豔的性情,不論這次問話結果如何,她必然都不能安心。為免夜長夢多,只怕周明豔就要對她下殺手了。這一回芣苡去,若真有轉圜還好。否則她只怕即刻就要遭遇滅頂之災。她斟酌片刻,還是進屋取了風箏,當風一送,高高的放了起來。正文 54蒹葭(二)已是春水生綠的時候。這一日天暖,湖心島上守備的宮人正懶散的吃酒,就見太液池中忽有十餘葦扁舟泛起,游魚般向湖心島聚集二來。那葦舟上宮娥搖楫,口中哼著吳音小調,一瞧便知道是自蕭雁娘殿中來。蕭雁娘雖嬌氣挑剔,什麼東西都非用最好的不可,可她也受寵——那受寵的方式又和王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