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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7雪霽(五)隆冬已至,萬物冰封。瑤光殿裡卻和煦如暖春,水仙、茶花、杜鵑、蘭花各佔芬芳的綻放。蘇秉正大約也尋思出阿客不愛那些寶石金玉,漸漸送的少了,轉而不時的賞她花草。不拘多名貴,能在冬日裡茂盛綻放,都是難得的。瑤光殿本就狹窄,他賞賜多了,進了屋便是葳蕤的淺綠深紅,讓人心境格外舒展愉快。他也愛往瑤光殿裡去。哪怕只是去坐一盞茶的功夫,也覺得寧靜心安。漸漸的也開始與阿客抱怨些心煩的事,諸如諫官們的寬於律已嚴以待君之類。阿客含笑聽著,偶爾寬解一二。她知道蘇秉正是在拿她當盧德音的替身,既然認了,便也不再糾結。於她而言,自然也是做自己最輕鬆些。年下無事。這一日與政事堂宰相們用過午膳,蘇秉正便往瑤光殿小憩。他往來頻繁了,阿客便也不十分當一回事。蘇秉正躺在床上,阿客便在床邊做針線。屋裡花草多了,難免繁茂渥熱。蘇秉正睡不住,便睜眼睛望阿客。午後寂靜,那一樹茶花枝葉繁茂,花開皎潔,襯著她白淨的面龐,瑩潤如玉。日光薄薄的映在她烏黑的頭髮上,黑眸子裡柔光盈滿,顯得格外溫柔美好。他不由就失了一會兒神。阿客素來敏感,覺察到他的目光,便回頭對他一笑,“睡不著?”蘇秉正點了點頭,抬手撫摸她的面龐,“每次夢醒,都覺得你就這麼坐在我的身旁。可一個恍神,卻又不見了。”其實阿客這麼坐在他身旁做活的時候,他不過□歲的年紀。可有些事彷彿總在昨日。阿客笑道:“我能去哪裡?”蘇秉正道:“是啊,你哪裡都不能去……可是阿客,有時候我覺得,也許我放你出去走走就好了。你不開心時,我心裡便總覺得怕,難過得受不住。彷彿做什麼事都不能討好你似的。我能給你的,你都不稀罕。可是我放了你,你就再不會回來了。如果找不回你,我肯定會活不下去。如果找回來了,又會忍不住真的把你鎖起來。那個時候你就更恨我了。”他忽然便將往事點破了,自己也覺得奇怪。竟就這麼容易說出來。也許因為眼前人終究只是個替身,當著阿客的面說不出的話,卻不必擔心她聽了會怎樣。他摩挲著阿客的臉頰。似乎將她弄疼了,阿客便躲了一下。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她想說什麼,可蘇秉正並不真的想聽,便用力一拉,將她抱在懷裡,道:“陪我躺躺吧。”阿客撲倒在他懷裡,只湛湛來得及將針線放回笸籮裡。也並不推拒,便在他身旁躺好。兩個人面對著面,聲氣相接,一時竟都沉默不語。還是阿客先垂下眼睫來,道:“陛下可想聽真話?”蘇秉正只靜默的望著她,不說話。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聽真話,從記時起,他的眼裡就只有阿客。她的實話是什麼,無需說出來,他便心知肚明。有時候也想,他其實就只是想聽阿客說喜歡罷了。哪怕是假話,他也會當真話來聽。可真那樣,他這一輩子也就只是一場笑話。不是真話,聽了又有什麼意義?他記得那一年春天,府上流言喧囂,人人皆說他要另娶世子妃。那一日他自旁人口中聽說了,便甩開一眾侍衛,縱馬回家。阿客正帶著丫鬟們在微波香榭採杏花,他勒馬在她跟前,彎腰將她擄上去。她輕得像是一朵花,飄在他的懷裡了,兀自驚訝。他攬住她的腰肢時,訝異於她的柔軟和纖細。那若有似無的芳香飄在身畔,令人沉醉。那個時候他還被她縱容著,意氣飛揚,無所畏懼。他載著她驅馬到樂遊原,將馬放在草地上,攜了她的手在坡上躺下。那時有吹面不寒的風,三月的花朵兀自綻放。風吹草低,萬里清空。他摘了朵野蘭花遞給她。“我不娶別人。”那個時候他就敢說,“我已經娶了你了,阿姊。你不要聽他們亂說。”那個時候阿客是怎麼答的?“……嗯。”她只是垂眸,輕輕的說。那就是他一輩子聽過,最好的情話了。所以——已經不必再聽旁的實話了。蘇秉正已然入睡。阿客躺在他的身旁,他的手壓在她腰上,只覺得沉重。阿客從來不覺得,誰沒了誰能活不下去。她五歲的時候幼弟夭折,隨即母親病重。彼時父親隨先帝遠赴漠北謀求功業,她照料著母親,等待父親的訊息。大雁南飛了又北歸,草木枯折了復欣榮。可漠北戰訊遲遲不來。母親已支撐不住。惡親戚迫不及待的上門爭奪家產。靈堂前,採白護著她聽那些人爭奪。隨即先帝便到了,帶回來的卻是父親戰死的訊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就在那一年裡全部失去。她六歲便寄人籬下,受了多少閒言碎語,連童養媳都當過了。可依舊好好的活著。她也曾有真心喜愛的人。心知嫁不了他,便連心跡也不曾表露。她也曾拼盡一切想要救那個人,一旦明白他已死了,便連替他報仇的想法都沒有。只想順天安命的過日子。她想過,蘇秉正的喜歡也許很辛苦。可人的感情怎麼可以這麼的偏執,這麼的自欺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