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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客扭頭望他,黑眸子裡水光燦然。她少有這麼喜樂活潑的時候,蘇秉正心口便砰然跳動。他說:“又是一年除夕了。”阿客笑道:“黎哥兒要討彩頭?”她大庭廣眾之下就叫出了蘇秉正的乳名,幸而席間喧鬧,旁聽不見。蘇秉正便將之當作情趣,竟也別樣撓心。便笑道,“是啊,阿客今年給準備的什麼?”阿客就恍然大悟,回頭對芣苡道:“東西呢?”芣苡愣了愣,忙將東西呈上來。阿客將三郎安置自己膝蓋上,從那托盤裡取了虎頭帽子來。那虎頭帽只用紅綢和白狐毛縫製成,絮了厚厚的棉花。一直用袖爐煨著,有暖又軟。阿客用手撐開,輕輕的給三郎帶上。三郎笨拙的摸了摸,眼望著蘇秉正。蘇秉正點頭道:“真好看。”三郎便又彎了眼睛笑起來,伸手去拿盤子裡剩下的東西。那盤子裡一整套,還有虎頭鞋,肚兜,披肩等物。蘇秉正知道是阿客親手所制,他見她做過針線活,卻也沒料到她備的這麼齊全。他心知肚明,不論從本心還是出身,身旁的都是撫育三郎的最佳選。她對三郎的疼愛,甚至與王夕月都不同,那是發自母愛本身。她看三郎的目光,每每令他感到又溫暖又難受。他一時竟疑惑了,自己當日為何要將她和三郎分開?就好像是跟兒子搶奪似的。許久才想起來。他只是不想令這個女佔盡阿客才能佔的好處。只因他抗拒不了渴望,非欲得手,才不許她親近三郎。所以確實是他從兒子手裡搶奪的。非要到飲酒時,他才肯坦誠面對。這個女確實搶奪了阿客他心裡的地位,且他已不想將她和阿客區別開了。蘇秉正將三郎從阿客懷裡接過來。這孩子正抱著一隻虎頭鞋玩耍,十分專注。蘇秉正道:“這是給三郎準備的,不算朕那份。”阿客就有些迷糊,託著腮想了一會兒。她目光溼漉漉的,似乎思索得十分艱難,怎麼也想不起來似的。就咬了咬嘴唇,笑道,“給忘了……怎麼就給忘了呢。黎哥兒想要什麼?”她面上洇紅,唇色豔如櫻桃。似乎有些熱,坐的便不那麼端正,彷彿整個都開啟了一般。蘇秉正驟然就意識到她是醉了,一時竟有些把持不住——阿客的酒量比他好許多,又頗懂得自控,蘇秉正便少見她的醉態。然而也不是沒見過。少年時百般心思都不足與外道,到底還是尋了個機會賺得她醉酒。她醉了便十分坦率,問什麼都做答,要什麼都答應。幾乎是任由擺佈,可也不是就不抗拒,她只是思索不開。那豔色令她的凝眉苦思的表情也變得旖旎。那天夜裡蘇秉正頭一回親到她,她也是這麼無辜又茫然的望著他,似乎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似的。蘇秉正幾乎想就那麼將夫妻之名坐實,將她身上的衣服都揉的凌亂了。可他畢竟沒有喝醉,心底還殘存一絲剋制。知道她於自尊上比旁敏感十倍,清醒後必定視作侮辱。終究還是收了手。然後就鬼迷心竅的的對她說,“阿姊,……喜歡。比什麼都喜歡。夢裡也都是。,是怎麼想的?”……阿客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他為什麼非欲置良哥兒於死地。那一晚他窮根究底的逼問出來,也已將自己,逼上了絕路。可他殺了良哥兒,阿客也依舊不肯愛上他。也是啊,如果有殺了阿客,還想讓他愛上,那怎麼可能。只怕他寢皮食肉也不能解恨,追到地獄裡,也要將那撕碎了。他跟阿客之間,本就是一個死結。他這麼簡單就接受了一個替身,其實並不是多麼奇怪的事。這麼一想,他的心竟就淡漠下來了。就算接受了又怎麼樣?盧佳音畢竟不是阿客,不是他那麼艱難、固執的喜歡的那個。他抬手扶住阿客的肩膀,俯身親吻。庭院裡儺舞依舊未停,鼓聲耳,長歌當風。長安城此夜不寐,萬戶狂歡。只倏然有東風吹落梅花千樹,捲起漫天漫地的香雪。外間忽有捷報傳來,是王宗芝西疆克敵制勝,平定了叛亂。另送來年禮與壽禮,恭賀佳節,遙祝君安。蘇秉正暫回紫宸殿受賀。知道阿客醉了,便叫蕭雁娘送她進側殿休息。蕭雁娘將她安置床上,似乎也有些心不焉。阿客也隱約覺得這喜訊有哪裡不對,可她腦子裡只是一團漿糊,此刻已活絡不開,便問道:“有心事?”蕭雁娘就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憋心裡難受,又因阿客醉了,便一吐為快,“不瞞說,外間都傳說,起兵叛亂的是……廢太子之子蘇秉良。蘇秉良他,跟陛下從小一塊兒上學、玩耍,更兼是兄弟。王宗芝這勝了,陛下是不是要殺他?當然,也不是同情叛逆——哎,跟說不清楚!”“懂。”阿客只這麼說。除夕夜的喧囂這一刻沉寂下來,她就那麼靜靜的說,“懂。”她的眼睛裡淚水滑落下來,卻並沒有真的哭出來。兄弟相殘,不死不休,不論誰殺了誰,都沒有贏家。且這兩個,曾經都是她心底裡,最無可取代的。不過,幸而已結束了。良哥兒不可能要死兩回。“良哥兒早就死了。”阿客俯枕頭上,輕輕的說,“那個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