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都不曾聽阿客彈琴了——自從那天夜裡她對著窗外雪中一樹早梅,說,“黎哥兒,我怕是不好了。”他知道那天她翻看那些年裡積攢的手稿,從中追憶當年一點一滴。可最後的最後,也只嘆“為誰成早秀?不待作年芳。”是啊,她終究為何要凌寒綻放,不待春來?他也願她不做那一枝早秀之花,他已恨君生我未生。他去時她正在彈梅花落,那笛曲被誰移植到琴上,於幽嘆中平添一份淡然。可終究已是落梅之相,無可挽回了。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蘇秉正站在曲橋上,望著阿客,阿客也望著他。一曲終了。風自水上過,捲進了一蓬雪花,化在她烏髮之間。無風時水上卻比陸上溫暖,有風時卻陰寒更甚。她一瑟縮,抬手裹了裹披風。黑潤的眼睛垂下來,襯著白玉似的面色,便顯得楚楚可憐。然而面容上還帶著她固有的沉靜自持。蘇秉正只是控制不住腳步,已然向亭中走去。阿客屈膝向他行禮,他先瞧見她的手,那白纖十指已凍得通紅。他抬手解去披風,裹在了她身上。又將她的手握住了。那手跟冰似的,他暖不過來,就貼在胸口上。可他居然沒什麼想要問她的,“回去吧。”就只說。阿客抿了抿嘴唇,反過來握住了他的手。卻垂著頭說不出話,最後也只輕輕的親吻了他的指尖。望著她無措等待的模樣,蘇秉正的心口竟隱隱疼了起來。她屈服了。只是這麼簡單的答案而已。他想,究竟有什麼好心疼的?作者有話要說:沒寫到計劃中的進展……感覺自己越想加快進度,就越是拖沓起來……熬不住了,明天再寫。大家節日快樂,萬事如意正文 33時晴(一)天色已然晚了。雪越下越大,天地之間只見茫茫一片飛白。步輦行得穩當,四下裡悄寂無聲。阿客坐在蘇秉正身邊,手攥在他的手裡。她悄悄的抬頭望他。蘇秉正目視著前方,眉目清俊淡漠。察覺了她的目光也不肯望回來。隻手上輕輕的摩挲,扣住了她的指尖。這一日她將他從去往紫蘭殿的路上截住,以琴挑之,是赤_裸裸的爭寵,已無可辯駁。蘇秉正便也無需再問,她是否故意。他想做什麼,都是她自討的。然而阿客也是下定了決心。她已死過一遭,再世為人,而蘇秉正也未曾將她當盧德音看。她不該再有心結。他們之間就只是皇帝與妃嬪。如她所求,邀寵與承寵都是理所必然。她需得重新去認識身旁的男人。蘇秉正的面容她早看過千百次。幼時他蹣跚學步的模樣也還歷歷在目,明明已經從那麼幼小的孩子長成這樣挺拔的青年,可在她腦海中,他的模樣竟彷彿從未變過。這回細細的打量他,卻恍然覺得自己幾乎已不認得他了。他身上少年青澀已然褪去。就像月華之下一柄湛然長劍,凜冽寒冷,光芒割人。他確實已長成男人,那氣勢淬鍊出來,卻無鞘收束。鋒芒所指,必有戕夷。不動聲色,已令人駭然生畏。確實與記憶中截然不同了。可她感到的依舊是心疼。她驟然記起的,是當年與蘇秉正圓房時樓夫人說的話。“黎哥兒性子鋒銳,一往無前。在旁人眼中多麼堅強可靠?可我卻時常心疼他。阿客——情不可極,剛則易折;上善若水,柔者長存。他也並非就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可他偏偏就是不能有所保留……”——蘇秉正確實是用情太過,以至於將她逼至絕路,再不能回寰。可她終究還是他的棲居之所。在她哪裡他可稍稍舒緩,不必強作孤家寡人。故而也不曾緊繃到這麼鋒芒畢露的地步,看上去斬佛屠魔,內裡卻行將折斷了。阿客的心境便有些複雜。——往事終究是難掙脫的。可心疼終究不是心動,否則當年她便該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