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睜開眼睛。
觸目所及都是一片沉鬱的黑暗。他摸索了幾下,長袍前胸上撒馬爾徽章尖銳的邊角一下刺進手心裡,立刻一陣生疼。夏仲皺了皺眉,把衣服扯過來幾下套上。
四周還暗得很。晚上紮營的時候天邊壓著黑沉沉的雲。隊伍中另一個荷爾人尤里克擔憂地說如果夜裡下雨,那麼明天恐怕不能及時出發。大家都沒說話,唯一的牧師睡前做了祈禱,看著她喃喃地念著禱詞,幾個人陰晦的心情多少有了好轉。不管怎麼樣,總是能夠有些安慰。
他慢慢從帳篷裡走出來,眯著眼打量周圍。到達時實在太晚,只能看見朦朦朧朧的樹影。一層疊一層,一直延伸到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
蒼穹流動著濃稠的墨色,天地間橫亙朔風呼嘯的聲音,伴著森林的竊竊私語。夏仲無言的攏了攏衣襟,任荒原上冰冷的夜風拂過面龐。
“怎麼不去睡覺?”阿里悄無聲息的從樹林的陰影裡走出來,男人的手倒提著柘木弓,另一隻手裡扣著鋒利的三稜羽箭,荷爾人鬆開弓弦,上下打量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學徒,“明天的路還有很長,好好休息吧。”
“剛進森林的時候,聽到有當當的敲擊聲。”法師學徒沒有理會阿里的告誡,問起了白天的一些見聞:“是伐木工麼?”
荷爾男人,風狼的首領把箭放回箭囊,聽到夏仲的問話笑了笑:“肯特人。世代的伐木者,傳說是幾百年前被國王流放到西薩迪斯的罪犯後代。整個大陸上,只有他們才能在卡西亞黑森林裡伐木。”他舔了舔嘴唇,有些感慨地繼續說道:“肯特人一生都無法走出森林,他們懼怕荒原的一切。”
法師學徒似乎點頭又搖頭,“是麼。”簡短的兩個字以後,撒馬爾徽章的佩戴者便一言不發。荷爾男人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你要去安卡斯?那裡現在可不太平。”他沒話找話地說,“商人們爭先恐後地來到西薩迪斯,而你們卻要去那個危險的地方。”
“人無法選擇生活。”夏仲慢慢的開口,法師學徒一直望著黑色夜空中某個不知名的方向,“正如同我們無法選擇命運。”
“亞當彌多克的守則。”阿里伸出手,感受著冰冷的朔風在指縫梭巡,以此估量風速,“偉大如安塔尤斯,也無法逃過淹死在**克河的命運。”他搖搖頭,自失地一笑:“說這個幹什麼?”
“你說去鐵堡是為了迎接使節團,”學徒換過話題,他將有些鬆開的衣襟拉好,“但在我看來似乎更接近充當談判的砝碼。”
“我們並不樂見荒原流血。”荷爾男人摩挲著刀柄,感受著上面纏著的鯊魚皮粗糙的觸感,他幾乎是嘆息著說:“西格瑪人可以躲在城堡後面,而荷爾人永遠只有荒原。”
“談判已經結束了麼?”
阿里搖搖頭:“不,我不知道。”他補充了一句,“那與我們的使命無關。我們去鐵堡接回使者,不論結果如何。”
夏仲有些驚訝的看著他,“看起來你們的旅程只需要到鐵堡為止?”學徒提醒著傭兵首領,“但我們的契約上目的地可遠不止鐵堡。”
“不用擔心,你可以相信任何一個荷爾人,”阿里笑了笑,黑暗中無法看清他的表情,“除非那是一名死者。我們負責把使者送往月港,他將在那裡乘船回到荷爾人的土地。”荷爾男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而你們,得從月港出發,越過狂暴的阿爾卡特海峽,才能到達莫利亞的海港,而之後還有很長一段路程。”阿里聳聳肩,儘管在黑暗中很難看到這個動作,“或許直到冬祭後才能踏上安卡斯的土地。”
“唔。”夏仲曖昧的應了一聲,轉身向自己的帳篷走去。
“你……”荷爾男人叫住年輕人,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措辭,“是薩貝爾人嗎?”
法師學徒頓了頓,“不知道。”他說。
東方的天際微微發亮,亮光為森林輪廓邊緣勾勒出一道虛光。清晨的空氣裡帶著潮溼的水汽,葉尖凝著晶瑩的露珠,地面上傳來一陣震動,水珠一顫,晃晃悠悠的滴下來。
風狼團的眾人早已起身,兩個法師學徒正在冥想,而牧師正輕聲唸誦著讚美愛德麗菲斯的禱詞。對施法者來說,這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課。
遊蕩者努克收拾好帳篷無聊的靠著角馬。他的手指間靈活的翻動著匕首,那鋒利的刀刃幾次擦過他的面板,而努克卻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希拉專注的除錯著手中的弓弦,他鬆開弓臂,又重新緊上,反覆數次,直到終於達到一個讓他滿意的力度;尤里克正在保養他的單手斧,而放在一邊的青銅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