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每遇著必要明嘲暗諷幾句,以示她的精明才幹。穆清今日安心要狠磨她一回,好一勞永逸不教她再冒犯。“顧姊姊多擔待,舅母方才多飲了幾杯,說話便不羈了些。”一直抿唇淺笑不多言辭的長孫娘子忽搶在鮮于夫人之前發聲,這是穆清所不料的,見鮮于夫人還要開口,長孫娘子忙向後面兩個婢女凌厲地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將夫人攙扶了回府。”兩個侍女上前左右相扶著,將鮮于夫人帶往樓下。長孫娘子規規矩矩地禮了一禮道:“擾著顧姊姊了。姊姊也早些歸家了罷,唐國公不日便要領軍往懷遠鎮守糧草,想來杜先生亦要隨軍的,姊姊該是要忙一陣了。”說著掩唇一笑,屈了屈膝,向樓下去了。
這頓飯食終究還是毀了,未毀在鮮于夫人手中,卻叫長孫娘子輕巧巧地給毀了。穆清急匆匆地趕回家,在屋中坐立不安了一下午,至傍晚時分,陰惻惻的雲堆裡終於是落下冷雨,還夾雜著細密的冰珠子,打在屋頂上啪啪作響,溼冷之氣貼著脊背往上竄,像極了江南冬天的陰雨,只是更冷。阿月進屋置下熏籠,英華一路囔著冷跑過曲橋,整個人裹在一件鴉青色毛大氅篷裡頭,躥進屋子就著熏籠取暖。晨間杜如晦出門時囑咐過了晚膳的點才回,不必等他。穆清親動手,將捂在隔了小熏籠的銅食盒裡的飯菜一一取出,打發她吃了,又喚人將康三郎酒肆中新購得的喚作“阿日裡”的乳酒取了一壺來,在熏籠裡溫熱了,催她飲下好驅散寒氣。
英華暖過手腳,脫下大氅,穆清看著這大氅篷皺起眉頭,“哪來的大氅?”“今日下午陰冷,二郎說恐要下雪,便給了這大氅,說是狐狸的皮子。”英華滿不在乎地說。
穆清啜飲著乳酒,猶豫了良久問道:“李家二郎,他對你很好麼?”英華面上微微一紅,低頭點了幾下,穆清的心愈發低沉,看那模樣,竇夫人說的兩情相悅是不錯的了。一直以來只當英華天真浪漫,少不更事,原來她已悄無聲息地成長了,是她這個阿姊疏忽,未能及早干涉,以往覺得她阿母萬氏心氣高,不想英華的心氣眼力更高,非少年英豪許還入不得她的眼。想來她自己在這個年紀時又何嘗不是情竇初開,那人直撞入心窩自此便磐石無轉移了。英華的倔強較之與她又更甚,往後只怕是難以更移,嚐盡情傷苦痛也未可說。一時之間她也說不出那些大道理來。
待她用過晚膳,阿雲來說已在她屋內烘上了炭,捂熱了床褥,英華便抱上鴉青色的大毛氅,向穆清明媚一笑,自回屋去了。阿月收拾了吃食,在熏籠裡添上了前陣將養著荒悶時所制的百和香,放下厚重的帷幔,屋外冰雨霏霏,屋內暖意融融,想著午間長孫娘子所言隨軍的事,穆清心緒仍是不得安定,撫了一回琴,日久未習練,手指笨拙,藝技生疏了,加之心浮氣躁,自覺無趣便棄了。悶悶地獨斟著乳酒,此酒雖不烈性,後勁卻足,飲至微醺頭腦亦會發暈。
閉坊前半個時辰,杜如晦方才回宅,甫一進屋大毛氅上沾著的無數小冰珠便化成了細密的水滴,阿柳上前接過他的大氅,在熏籠上略烘了幾下。他撩開帷幔,穆清正靠著錦靠坐著,見他進來坐下,便端起酒壺,斟了一盞溫熱的乳酒遞與他,“康三郎自關外收得的乳酒,可是少見,快飲些驅驅溼冷。”杜如晦接過一口飲下,笑問:“阿日裡?多年不見了,他倒肯給了你。”
穆清又遞上一盞,借了幾分酒力,灼灼地看著他的眼睛。他伸手接過,反握住她冰涼的指尖,皺起眉頭道:“手怎這樣涼?”她置若罔聞,自他掌中抽出手來,掐頭去尾地問了一句,“就要走了麼?”
杜如晦眉頭緊緊擰起,探究地將她仔細看了一遍,隨後探手揉了揉她的腦門,笑言:“如今愈發利害了,收風甚是快,我今日才得的信,你穩坐家中竟已知曉。”說著他捏起杯盞,一口飲盡,垂目想了片刻,換了正形道:“過了年節,朝中又要用兵高麗,上一次糧草不濟壞了戰事,此番無人領兵鎮守懷遠鎮糧庫。並不上陣征討高麗,只需在亂民叛軍搶糧時稍作鎮壓即可。這是個絕好的機緣,握得一些軍權,也方便收編各方叛亂為己用,若暫無法收編,便結交了日後好連橫合縱一同舉事。早幾日便議著要唐國公自去領了這差事,今日果準了。三月裡大軍開拔,糧草三月前必要齊備,恐是過了上元節,便要動身。”
因方才飲得急了些,她自覺有些許眩暈,勉強凝了神聽他說話,他大致說完,停下話語,一時內室靜默了,只聽窗外密密的落雨聲和冰珠子彈起的塔塔聲。案上的燭火偶啪地爆開,她捻起銅挑子,原想簪挑起燭芯,好讓燈火更亮些,腦袋迷濛昏沉,挑了幾次都笨拙地對不準燭芯子。他忍不住彎起唇角,執起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