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準燭芯輕輕挑了兩下,火光果然跳躍明亮起來。“這次是確準了要隨軍了麼?”默了好半天,穆清才幽然問到。他點頭不語。
屋內縈繞著百和香攜著暖意的氣息,燭火又啪地一聲爆出一個大大的燭花,杜如晦站起身,“晚了,天又溼寒,你早些歇著罷。”說罷轉身就要走,衣袍的下襬卻突然被輕輕拽住,他回身見她垂首跪坐在錦靠上,不知是否飲了酒的緣故,面色酡紅,正伸手拽著他的袍服,以極低的聲音說:“這般冷,獨我一人更寒,你,便留在這裡罷。”
他臉上所顯的說不清是吃驚還是歡喜,半蹲下身,扶持著她雙肩,手上不禁加了力道,“穆清,你方才說什麼?”她臉上的那抹酡紅,一直延伸到耳根下,聲若蚊吶,“替阿爹阿母守喪期如今已滿了。”
“原該給你個體面的婚儀,可我仍不願你受牽累,婚貼和婚儀實給不了你,籍冊上亦不會有你的名字……”他還未說完,她已仰面燦然笑起來,“你知我從不在乎那些。”
杜如晦深切地望著她,伸手想要撫摸她紅透的面頰,卻不知為何遲遲不得觸及,屋內靜得只聽得見外面淅淅瀝瀝的冰雨輕擊,靜默了許久,他終握著她的手,相攜著向內室的帷幔走去,燭火映得她眸如星子,面若桃花,臉上的神情分明是羞澀嬌怯的,眼睛卻明亮堅定。
見此情景,阿柳快手快腳地在熏籠內加了些炭,帶著阿月悄悄出了屋子,掩關好門,屋外寒風冷雨直撲上來,阿柳裹緊夾衣,憂道:“夜間若是渴了怎如何是好,七娘畏寒覺淺,要替她掖實被角。”“阿柳姊姊莫再擔心,我那屋內原就有兩張床榻,自此便安心跟我睡一屋罷。”阿月嬉笑著拉拽住她的手就往後院廂房去,一路上阿柳猶是擔慮重重,直到阿月攏在被窩內香沉睡去,她還躺在榻上暗自想著,七娘自幼同她睡,何時會渴,何時會踢被,何時會醒,她瞭如指掌,如今終成了正果她自然是欣喜,卻擔心她夜間無人照拂,翻來覆去直至下半夜才睡去。
☆、第五十章 悠悠和鳴盡了今生(二)
悠悠和鳴盡了今生(二)
阿柳的憂慮實是多餘了,次日過了辰時穆清方轉醒,整整一夜裹挾在那熟悉的氣息中,溫暖乾燥,她從未睡得如此深沉安穩,一夜無夢。早間醒來熏籠內的炭早已冷滅了,偎在他的懷中也不覺得寒氣,手腳皆是暖的。此時她酒意全消,憶起昨夜種種,一時覺得羞臊難當,蜷著身子不敢動彈,形態嬌憨,不免遭他哂笑了一番。他不慣有人服侍,自起身穿戴了。不多時阿柳阿月進得屋內,替她洗妝梳髻,阿柳滿含笑意地望著她,直望得她麵皮漲紅,又故意笑問,“阿郎書齋中的床榻,可要叫人撤下了?”穆清垂眸不答,杜如晦卻乾脆地答道:“著杜齊去撤了罷。”
家下眾人皆得了杜如晦不小的賞錢封包,自然個個添了幾分喜氣,進進出出看到自家娘子個個喜笑顏開,惹得穆清不自在了好些天。直至大半月後,她得了兩個音信,才從兒女情長中回過神來。杜如晦的行期已確準,果然如他所料,過了上元節,二月裡便要動身,分離於她而言,已日漸習慣,雖是日日心繫他的安危,卻並不十分憂傷,她極是清楚他所要的,她亦不會跟隨一個整日圍著婦人裙裾的男子,不若自釀起等待的滋味,待他歸家時便有別樣溫情。
另一則訊息,倒教她吃驚不小,竇夫人執意要在年節中操辦了李二郎與長孫娘子的婚儀,火急火燎的,連帖子都已發了。她捏著杜如晦帶回來的帖子,反覆思慮不知是否要將此訊息告知英華,想了半日,慮及小娘子烈性,仍是不敢說於她知。晚膳時分不見她來,穆清揣測或許她已知曉此事,遣人喚來阿雲,細盤問了另一番,原來今日午後她便已歸家,一直在自己屋中,不許阿雲擾她,方才李家二郎來叩過一次門,她不教人開門,更不許人傳於穆清知道,此時二郎尚在宅門口。
杜如晦要起身去迎,穆清卻按下他,“這等小兒女的事,你出面只怕不妥,交由我便可。”說著快步走到二門,令人開了門,李世民正牽著白蹄烏,垂頭喪氣地在門口的石階上坐著,見穆清出來,起身拱手道:“七娘,能否叫我一見英華?”
“她既不願相見,我也勉強不得。”穆清沉吟了片刻,又說:“眼下已無逆轉的可能,見卻不如不見,切莫叫兒女情事磨折了,你可明白?”李世民怔了怔,又一拱手,轉身跨上白蹄烏便走了。穆清走回二門內,請賀遂管事召集了所有家眾聚於議事廳前的院內。她心中怒意升騰,平日裡寬厚待人,鮮少責罰,這些人如今竟散沙一般,辦事也不知輕重起來,今日這不大不小的事不緊著稟與她,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