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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領導面前卻什麼套都沒有。他淡淡地咳嗽了兩下,滿臉的皺紋扯動起來。陳麥想著他一邊咳嗽一邊爬樹的樣子,竟有些淡淡的可憐,這絲同情抹掉了厭惡,對一個混日子等退休的老警察,不要過分苛責,自己不也要馬上老去嗎?

不知從何時起,他總會在半夜醒來一兩次,且無尿可撒。中醫說是盜汗,西醫說是焦慮,兒子說他是半夜起來準備雞叫,老婆說他睡不踏實心裡有鬼,鑲金邊的喇嘛說他上輩子就是個採花賊,晚上更來精神。久而久之,這夜半醒來竟成習慣,喝口水抽根菸,總要消磨個個把鐘頭才睡得著。他常靜靜地打量這容納著他的生活的家。黑暗裡,它顯出白天沒有的蒼白、冰冷和陌生。

家裡有熟悉而厭煩的味道,過道有盞忽明忽暗的燈,房頂有一塊怎麼刷都會再度出現的汙漬,陽臺窗沿上有隻總也老不死的貓喜歡瞪他,廁所裡有個沖水像打雷的怪異馬桶,老婆有個鈴聲囂張的手機,兒子有張永遠不苟言笑的臉,電視裡放著永遠和諧的《新聞聯播》……

對門兒男人是個賣保健品的,每天起早貪黑,掛著襪子樣的領帶,見面就誇張地笑,開門關門鐺鐺作響。一回家他就會大呼小叫,親了老婆親兒子,一家三口在屋裡又蹦又跳卡拉OK。半夜還不消停,在床上弄得驚天動地。陳麥開始還聽得身上發熱,後來就味同嚼蠟,再後來,淫聲一起,他就恨不得拎著槍踹過門去,擊斃這對精力充沛的狗男女。

有時夢裡,他還是在老房頂上那個叼著半截煙的少年。他穿著皺巴巴的大花褲衩,蹬著破了腳指頭的回力球鞋,一邊瀟灑地吞雲吐霧,一邊輕蔑地俯瞰著房簷下的人間煙火。歲月將回憶拋在腦後,催老所有的容顏。夜半無人,他常有莊周夢蝶的恍惚,像是還活在單純的昨天。

那一晚,春風被夜幕趕走,他在空蕩的客廳裡閉上眼,聽見自己輕輕嘆了口氣。

老梅?

是的,想起了她,渾身就熱起來,⒌⑨⒉像在黑暗裡坐在篝火旁邊。老梅身著她最美的花裙,俊俏的身影在他黑白的記憶裡如風飄過。

老五曾發高論:哲學意義上的愛情,無非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因生理上的需要想象出感情的需要,是精神的偶然和身體的必然構成的一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矛盾。那一天,老五剛把法大的校花師姐拉上了他的破單人床,據說一夜完成了五次這樣的矛盾。陳麥指著臉色焦黃的老五說:“憑什麼你就是矛盾,我就是肉慾?你的雞巴就是矛盾的介質,我的雞巴就是流氓的觸角?”

文局雷鳴般的咳嗽把陳麥喚醒。孟局開始講新一輪嚴打工作的範圍和要求。孟局是個公認的業務窩囊廢,卻是個拍馬屁的大師,干政工能幹到副局長,掌力不夠是拍不上來的。聽孟局說著重點,陳麥心中暗喜。看看刑偵的雲鐵山,這傢伙面無表情,眼裡發亮。其他隊長大多苦著臉,嚴打這事,他們除了受累,並無油水可撈。

曹政委插進來補充,強調大家要恪守天職,做為人民伸張正義的好警察。他一邊說一邊環視著會議室裡的每一個人,像在公交車裡找作案的扒手。

誰能算好警察?陳麥略一皺眉。文局雖然傳奇,業務強悍,卻貪財好色,從當了副局長時就放開了手腳。孟局很少伸手,但一伸手就敢漫天要價,不過是個老好人,好事不幹,壞事也做得少。悶騷的朱局算一個,這人當兵出身,既不亂來,也不拍馬屁,因此就要退休了還是個副局長。曹政委是個菩薩,眼大膽大,他老婆做著海鮮酒樓,家裡不缺錢,倒也不作惡,每天說著正確的廢話,不做壞事,也沒見他做什麼好事,全域性上下都不太待見他。彭局是個下三濫,好色在全域性當屬第一,更是個糊塗蟲,馬屁拍到馬腳也就罷了,他經常拍到馬吊上去。本來要調金城分局做一把手的,他對政法委劉書記用金文寫的“廉潔奉公”四個大字說:“領導寫得真好,比康生寫得還好。”劉書記的爹就死在康生手裡。把當地著名書法家康莊說成康生的彭局就此走了背字,開始天天闖蕩夜總會和桑拿。

再看各個隊長,工作上個個都不是吃素的。公安系統和別的行政機構不同,沒本事的幹不了中層。刑偵支隊長雲鐵山面似溫和,實則城府頗深、心狠手辣,連他媽都能趕出門去。這人天下沒幾個朋友,但讓人覺得朋友遍天下。巡警支隊長老趙不言不語,每次出警成捆成串地抓人。他下面的特警隊最喜歡夜裡幹活,裝備全活得跟美軍似的。但上週副隊長老孫帶隊進錯了門,把人家正嘿咻的一對新人按在了床上。新娘要索賠,說他們把新郎嚇陽痿了,吃藥都不管用了。交警支隊的範隊長最雞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