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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單獨成了生產大隊,廟東村生產大隊就只管轄廟東村一個自然村—總之人民公社的規模比先前縮小多了。人們隨之也就進入了三年經濟困難時期,開始了糧食限量供應,農村每個成年人每月口糧定量十五斤。在食堂裡,人們吃不飽,就想方設法吃起了把棉稈皮、麥秸、玉米芯砸爛用水浸泡而製成的澱粉。用這樣的澱粉所蒸的花捲饃黃紅白顏色相間錯雜,看起來確實還挺好看的,但是吃起來就讓人難以下嚥了,且吃下肚去沒一點兒營養。好些人就因長期吃這些沒有營養的東西而得了浮腫病。然而,人們的革命信念仍然無比堅定,革命勇氣有增無減,一個個立志鬥私批修,勒緊褲帶幹革命,在十分艱難困苦的環境中奮力拼搏。他們與天鬥、與地鬥、與人斗的英雄氣概前所未有,整天在放開喉嚨高唱著“東風吹,戰鼓擂,世界上究竟誰怕誰?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的豪邁戰歌,激情滿懷,堅定不移地在趕英超美。惟一令人可惜的是趕死趕活,直趕到如今,儘管我們的綜合國力已經比原來大得無法想象了,但是不僅還是沒有能趕得上人家老英、美帝,而且據說與英、美的差距還遠遠不只十五、二十年,“趕英超美”仍然是一個讓人夢寐以求的美好的願望。

第十四章 困難時期(上)

老天爺懲罰人的手段也太得殘忍了,一點兒都不在乎人的死活,一狠心就是連著幾個百日大旱,乾燥得道路上的塵土都能有半尺多深,走路時腳往上面一踩,塵土把腳面立馬都能埋住。汽車從路上駛過,屁股後面就騰起一股像濃煙一樣的灰塵,嗆得人連氣都喘不過來。大小車輛一旦從人身邊飛馳而過,路上的行人就滿臉都是塵土,那黑的眼睛和白的牙齒就會特別顯眼。地裡的莊稼這時長得怎麼樣,你也就可想而知了。

牛保民的兒子牛德草這時候已經在距離廟東村有七八里路遠的一個村子裡上高階小學。他在學校裡唸書的生活就是每星期從家裡背兩次饃,整天喝開水泡饃,因此每逢星期三就總要回家背饃一次。在從家裡背饃去學校的路上,他看到路兩邊生長在地裡的那些農作物,穀子旱得沒精打采地低垂著頭,玉米也旱得葉子全都變成了黃顏色,枯乾了,劃根火柴立馬就能點得著,唯獨那綠豆與眾不同,它儘管也旱就被旱得有氣無力,葉子和莖都曬得幾乎軟癱了,怎麼掙扎也直不起腰,可是它每一株上面都還難能可貴地結著一兩個不起眼的豆莢。這豆莢乾癟得確實難看些,但這會兒卻是那樣的顯眼誘人,讓多情、細心的牛得草一見不由就為之一振、精神鼓舞。

他走下路沿,走進田間,蹲下身子,無限愛憐地仔細觀察起這一在天災下奮力抗爭的植物。是的,它從一出土,到結豆莢,從沒得到過上天的一點兒恩賜,極吝嗇刻薄的老天,一滴雨星兒也沒有給它下過,因此它天天都乾渴得嗓子冒煙,也天天都在死亡線上艱難地掙扎,同時天天都極度迫切地期盼著老天爺能給它下一點點兒雨。它的日子就是在這樣無休無止地盼望中一天一天地度過著,可是老天爺卻始終沒有對它發過慈悲,給它下過一丁點兒雨。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它並沒有因此怨天尤人,而是一味地頑強奮鬥著,拼搏著,在努力使自己存活下去的同時,還沒忘記儘可能地結上一兩個裡邊有豆粒的豆莢,來回報為侍弄它而費盡了辛苦的農民。它心裡牢牢地記著農民栽培它時對它的殷切期望,它要盡它的能力給栽培它的人以報酬,同時也拼命地不讓它的種族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下滅絕,進而能由自己傳承下去。

牛德草從綠豆的生長上面看到了人的本質力量,獲得了一種審美愉悅,繼而被綠豆的這種難能可貴的精神感動得五體投地。他無限敬仰地伸出手去虔誠地給綠豆的根培土,以表示他對它偉大精神的支援,可是綠豆根部周圍的土現在已經被太陽都曬得燒燙燒燙的了。這樣的土其實就別指望它能對綠豆能有什麼好處,它只能加劇對綠豆的摧殘。也許牛德草的好心反而還會使這株綠豆死得更快些,可是牛德草的這一舉措,其用心主觀上絕對是善意的,如果因此而引出了什麼意外結果,那也全是因為牛德草缺乏相關的知識所導致,我想也無可厚非。

牛德草從綠豆的生長中似乎悟出了什麼人生真諦,於是從自己肩膀頭上掛著的布袋裡掏出了一個自己要背到學校裡去,靠它餬口充飢,完成學習任務的所謂“饃”,說準確點兒,其實就是用一些野菜攪和上一些麥秸、棉稈皮所制的澱粉做成的糰子,放在鍋裡蒸出來的那東西—就是這樣的東西,他從家裡背到學校,一次要供他吃三天的。到了第三天吃的時候,這東西早已就發黴,腐爛變質了,上面白毛、綠毛地長著好多,長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