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就追上我。追上以後,肯定要給我澆柏油,撒羽毛,騎木槓①。我沒有等到吃
早飯就溜啦——反正我不餓②。”
“老頭子,”那個年輕的說,“我看,我們兩個不妨來一搭一檔,你看如何?”
“我不反對。你的行當——主要的——是什麼?”
“就職業來說,是個打零工的印刷工人③。還乾點兒醫藥、演員——你知道吧,演悲
劇。有機會時,搞點兒催眠和摸頭顱算算命。為了換換口味,也曾在歌唱——地理學校教過
書,偶爾來次演講④,——哦,我能幹不少行當哩——多半是什麼方便就幹什麼,所以也算
不上什麼職業。你的行當呢?”⑤“我乾的是行醫的,幹了不少時候。我的拿手好戲是‘按
手’——專治癌症,半身不遂,諸如此類⑥。我算個命還挺準的,只要有人替我把事情打聽
個明白。傳道也是我的一行,還有野營會啊,巡迴佈道啊,等等的。
①《文庫》本注:十九世紀美國盛行私刑,南方尤甚。將犯眾怒的人身上澆熱的柏
油,上撒羽毛。另外有一種叫受刑的人騎在一根劈開的圓木尖利的一邊上,抬著遊街。這類
私刑,往往造成重傷,甚至致死。
②喝了半夜的酒,故不餓。
③四處漂泊打零工的印刷工人。馬克·吐溫本人十八歲——十九歲時便當過印刷工人。
④當時的地理學校,把地理知識編成歌曲教學生唱,以便學生易記。
⑤諾頓版注:當時有關西部開發的作品中往往有行騙的流浪漢這類人物,馬克·吐溫的
特色在於把筆下的兩個人寫得充分的個性化。
⑥當時南方落後、迷信,故有這種用禱告、唸咒治病的。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後來那個年輕人嘆了一口氣,說道:
“可嘆啊!”
“你嘆些什麼啊,”禿頭說。
“我落得如此一個下場,墮落得跟這夥人為伍,想起來也可嘆。”他用一塊破布頭抹抹
眼角。
“他媽的,這夥人有哪一點配不上你?”禿頭說。話說得相當不客氣。
“是啊,是配得上我,也是我該受的。是誰把我從那麼高貴弄成這麼低賤?還不是我自
己。我不責怪你們,先生們——不光如此,我誰也不怪,是我自作自受。叫冷酷的世界露出
它的兇相吧。有一點我是清楚的——反正世界上總有我一塊葬身之地。這世界會照樣的轉,
並且從我身邊把一切都奪過去——我愛的人,財產,一切的一切——可就是這一個它拿不
走。有一天,我將長眠在那裡,並且把種種的一切忘得一乾二淨。我那破碎的心將永久安
息。”他一邊又擦起淚來。“收起你那可憐見的破碎的心吧!”禿頭說,“你那顆可憐見的
破碎的心朝著我們唏噓悲嘆幹什麼呀?我們可沒有害過你啊。”
“是的,我知道你們沒有害過我。先生們,我不是在責怪你們。我自己把自己從上面掉
了下來,——是的,我咎由自取。我理當受難——完全活該——我決不哼一聲。”
“從什麼地方掉了下來?你從什麼地方把自己掉了下來?”
“啊,說來你們也不會相信。全世界也永遠不會相信——隨它去吧——一切無關緊要。
我出身的那個秘密——”
“你出身的秘密?你的意思是說——”
“先生們,”那個年輕人非常莊嚴地說,“我現在向你們透露,因為我覺得我對你們是
信任的。從出身的權利來說,我是一個公爵。”
一聽見這話,傑姆的眼睛鼓鼓的。我看啊,我自己也如此。隨後,禿頭說,“不!你不
可能是這個意思。”
“是的。我的曾祖父,勃裡奇華特公爵的長子,在上世紀末,逃亡到這個國家來,好呼
吸最純粹的自由的空氣。在這裡結的婚,死在這個國家,留下了一個兒子,而他自己的父親
呢,也差不多在同一個時候逝世的。已故公爵的次子奪取了爵位和財產——可那個真正的公
爵、那個嬰兒,卻被拋在一邊。我就是那個嬰兒的直系後代——我才是名正言順的勃裡奇華
特公爵。如今我就在這裡,形單影隻,被剝奪了高位的尊榮,遭到人家的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