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這個緣故,四五個月後當牧師妻子又一次出門,她丈夫再一次聲稱她去探親,鎮上的人便確信,這一次他心裡也是一清二楚的了。然而她仍然回家,他每個星期日照常佈道,照常訪問會眾,看望病人,談論教區裡的事,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可他妻子不再上教堂了,很快女人們也不再去拜訪她,不再跨進牧師家的門檻。甚至左鄰右舍也看不見她出入的蹤影。過了不久,她好像不在那兒了,似乎大家都同意這看法:那兒沒她這個人,牧師似乎從未娶過妻子。他照樣在星期日佈道,而且現在他不再告訴別人她探親去了。也許他樂得如此,鎮里人這樣認為。也許他感到高興,不用再撒謊了。
於是,誰也沒看見星期五那天她登上火車,也許是星期六,就是出事的那一天。人們看見的是星期日早晨的報紙,報上說她星期六晚上在孟菲斯從一家旅館的窗臺上跳了樓或者是掉下樓摔死了。房間裡有個男人同她在一起。他被抓了起來,喝得醉醺醺的。他倆以假名假姓登記為夫妻。警察從她親手寫的一張紙條上發現了她的真名實姓,這是她寫好又撕碎,然後拋進廢紙簍的。報紙印了這紙條又報道了她的故事:蓋爾·海託華牧師的妻子,密西西比州傑弗生鎮人。報道中還提到報社曾在凌晨兩點打電話給她丈夫,他卻說無可奉告。星期日早上人們到教堂時,院子裡擠滿了孟菲斯來的記者,他們正在給教堂和牧師住宅拍照。不一會兒,海託華來了。記者們設法擋住他,但他從他們中間穿過,直接走進教堂登上佈道壇。一些年老的男女會眾早到了教堂,既十分震驚又非常憤慨。他們最惱怒的是記者的來臨而不是在孟菲斯發生的事件。可是當海託華進入教堂登上佈道壇時,他們卻又把記者置之腦後了。先是女人們起身退場,接著男人們也站起身來。不一會兒,教堂內走得空空的,只剩下牧師站在佈道壇上,身子微微前傾,面前攤開《聖經》,雙手撐在講壇兩旁,並不低下腦袋,從孟菲斯來的記者跟隨他進了教堂,坐在後排長凳上。他們說,他沒有注意到會眾紛紛離去,茫茫然視而不見。
人們告訴拜倫,最後牧師小心翼翼地合上《聖經》,走下空蕩蕩的教堂,走過通道時,一眼也沒覷那些記者,像會眾離開時做的那樣,徑自走出了大門。幾個攝影師在前面等著,擺好了攝影機,頭部籠在黑布裡等待拍照。牧師顯然早料到了這個,他一出門便舉起一本開啟的讚美詩集擋住面孔。攝影師自然也料到了這一著,他們早就設好圈套。人們對拜倫說,很可能他不熟悉這一套,因而輕易地被人糊弄了。有一個攝影師把機子擺在側面,牧師完全沒注意到,或者等他注意到時已經太晚了。他擋住面孔躲過了前方的攝影機,可是第二天報上登出的照片是從側面拍的,牧師正在跨步,舉著開啟的讚美詩集擋住面孔。在詩集背後,他咧開雙唇,彷彿在微笑,但牙關卻咬得很緊,那副面容活像舊書上畫的撒旦。第二天他運回妻子的屍體並進行安葬,全鎮的人都參加了葬禮。那並非真正的葬禮,他根本沒有把屍體抬到教堂去,而是直接運到了墓地。他正準備親自誦讀《聖經》時,另一位牧師上前從他手裡拿過《聖經》。許多人,尤其是年輕人,在他和別人離開後還留下來在那兒望著墳墓。
這之後,甚至其他教區的人都知道他的教區要求他辭職,而他卻拒絕了。到了下一個星期日,許多其他教區的人來他的教堂,看會發生什麼事。他走進教堂,全體會眾便一齊起身往外走,只剩下牧師和從其他教區來看熱鬧的人。於是,他像往常那樣向他們佈道,帶著人們早就視為褻瀆神明的狂亂激情,其他教區的人聽了都相信那是不折不扣的神經錯亂。
他不願辭職。長老們要求教區委員會召回他。可是醜聞之後,報上登了那些照片和文字,別的城鎮也不接受他。人們都聲稱,這全然不是針對他本人,只是他運氣不好,命中註定。於是人們乾脆不上教堂,連那些一度出於好奇心來看熱鬧的人也不來了——他不再惹人注目,現在純粹成了憤恨的目標。然而到了星期日,他依舊按時去教堂登上佈道壇,會眾一見他就起身離開,而遊手好閒之徒則聚在教堂外面的街邊,聽他在空教堂里布道祈禱。下一個星期日,他抵達教堂時發現大門上了鎖,遊手好閒者看著他去推門,然後鬆手絕了念頭,卻仍然仰著面孔站在那兒,沿街圍了一圈從來不上教堂的人和小孩。孩子們不明究竟,只知道出事了,都停下來看,眼睛睜得圓圓的,注視著他木呆呆地站在上鎖的門前。第二天,人們聽說他去找長老們,為了教會的利益永遠辭去了教職。
慶幸之餘全鎮又覺得遺憾,正像人們有時對那些終於被迫屈服的人感到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