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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權衡(四)

趙營軍隊令行禁止,效率極高。侯大貴傳令次日,張先壁與鄭時新就將從周邊蒐羅到的屍首及炮車等陸陸續續送進軍中。侯大貴一刻不停,部署昌洪前營、一衝營分佈在府城南、東兩個順軍防守最密集的方向,即刻開始以炮車拋屍。

漫天雨絲中,稍加整備的回回炮仍能有效使用。兵士們戴著手套、以厚布蒙上口鼻,每次將兩具屍體用漁網線緊緊綁在一起,塞進炮車網兜朝府城內拋射。

城內順軍見狀,本以為趙營兵馬要以大石砸城,如臨大敵。孰料在天空中劃過的小黑點落到城裡,最多打翻房屋的瓦簷,並無什麼威力,不禁大為疑惑。幾門炮車拋射幾次,順軍也找到了幾具墜地的屍首。軍官不明就裡,將此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情況稟報給了任光榮、王文耀等人。他們起初亦是疑惑,茫然無措,還是沈萬登反應快,一語道破了趙營的算盤。順軍將帥們始才慌張起來,急忙傳令軍民不可靠近屍首,另又派出專門部隊在城內搜查屍首銷燬。

趙營的回回炮分散繼廣,拋射的角度隨時改變,加之大雨極易混淆視線,又嘈雜難辨聲音,給搜查工作帶來了極大難度。炮車拋射,屍首在天上飛時尚且不太看得清楚,落到城裡的犄角旮旯更如針沉大海難尋蹤跡。被軍隊看到了還好處理,可給不知情的百姓撞見,雙方接觸與否絕難把控。密集的軍民、封閉的環境、肆意橫流的汙水等條件都讓汝寧府城臨時的防疫措施形同虛設,雖然順軍竭盡全力防備,但不到三日,汝寧府城內就出現了難以遏制的大規模鼠疫傳染。而且從第四日起,隨著趙營蒐羅來的屍體越多,屍體入城的頻次亦大大提高,直到後來,屍體的數量都早已超過侯大貴最早要求的一百具,幾乎達到了兩百具。

七日後,鼠疫症狀大規模爆發。彷彿是在一夜間,負責觀察城頭順軍防務的趙營瞭望兵便發現守軍數量銳減。雖說旋即就有其他順軍接上來頂替,但經此小小風波一葉知秋,城內的疫情必然正朝著有利於趙營的方向傾斜。侯大貴同時停止了拋屍的行動,與黃得功動員兵馬,著手在城外各個險要道徑重兵設伏。第八日凌晨,果真有順軍趁著夜色出城,想要突圍,但遭到日夜伺伏待命的趙營兵馬無情衝殺,大敗而歸。無儔營右哨哨官熊萬劍勇猛,甚至一度帶兵追潰兵衝進了甕城,但被順軍抵死擋了出來。順軍緊閉城門,繼續堅守,過一日正午,雨過天晴。順軍自西、南、東三座城門大舉齊出嘗試突圍,侯大貴截西、南兩門,黃得功截東門,憋了大半個月無用武之地的趙營銃炮終於在這一日爆發出了最為猛烈的火力。士氣低迷順軍被壓在城根下打,鏖戰半日,留下不計其數的屍體,再次敗退歸城。侯大貴倒也不著急,並未追擊,只叫兵士操炮,轟塌了南門的城樓示威,狠狠出了口惡氣。

當夜,夜色闌珊,尚在中軍大帳與眾軍將商討戰況的侯大貴接見了一名使者。使者自稱是汝寧府城順軍守將任光榮的家將,陳說任光榮知大勢在明,希望能改邪歸正,反順歸明,若侯大貴答允,則半夜開南門接應趙營軍隊入城。

侯大貴大喜,一口答應,派無儔營熊萬劍右哨及常國安後哨為先鋒攻城。任光榮信守承諾,先將副手都尉葉雲林綁了,而後以本部親兵夜襲南門。守門的乃是王文耀手下都尉張禮,猝不及防被當場格殺,守門順軍四散。任光榮開啟城門,舉燈籠為號,熊萬劍、常國安先驅,趙營主力軍隊隨後遞進,搜殺了一夜驚魂未定的順軍,中途有順軍奪門奔走,亦被埋伏城外的黃得功軍盡數剿滅。及至清晨,順軍大將威武將軍王文耀、馮雄被俘。謝應龍身染鼠疫,夢中驚起吐血而亡。沈萬登隨任光榮繳械投降,全城軍民無一走脫。侯大貴說十日攻下汝寧府城,果然不差毫釐。

侯大貴策馬城外,見到任光榮撅著個大腚趴在那裡,喝一聲道:“下馬了!”

任光榮聽了這話,哪裡能不曉事,手腳並用爬過來,撐在侯大貴馬旁道:“請侯總管下馬!”

侯大貴也不搭話,踩著任光榮的背脊落地,期間還故意腳上使勁兒壓了壓任光榮。任光榮自保心切,饒是一張臉漲的通紅,愣是不敢支吾一句。

任光榮沒聽吩咐也不敢動,侯大貴往跪在道邊的一排人掃了兩眼,忽然見著裡頭戰戰兢兢有個身著藍袍的年輕女子,雖說神情悽切,垂著個頭,但黛眉鳳眼實有一番風韻在裡頭,由是驚問道:“姑娘何人?”

那女子未答,扭頭張望的任光榮一咬牙道:“是小人的女兒。”

侯大貴登時改顏換色,先把那女子扶起來,又快走兩步把任光榮扶起來,責備道:“地上又髒又涼,任老兄趴著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