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
這摔個瓦盆,架子拿龍捉虎的,逗得旁邊的人一陣亂笑。
這一起鬨,令我父親不禁有些慌張起來,一張臉變得紅通通的,腿也開始顫晃起來。突然他眼睛瞪圓,隨著一聲勁喝,將瓦盆用力往下一摜。還以為是猛張飛。卻分寸沒拿捏好,竟將瓦盆給砸到自己的腳面上去了。半截子瓦盆登時飛了出去。
☆、第十三章:罐子頭
這瓦盆子足有八九斤重,硬梆梆的,就是鬆開手讓它自然掉落在腳上,也會讓人疼得受不了。更別說我父親這般拼盡全力往下猛摜盆子的砸在自個腳背上了。
他人立馬掙著脖子嚎起來,簡直沒個人聲,嗓子破了音,躺倒在地上,倆手捧住自己腳,另一條腿用力一蹬一蹬的,導致身體像個歪倒的陀螺一樣緩慢地旋轉。
殷紅的血液透過鞋面滲了出來,出量比較大,很快流在地上積攢成一灘。我母親拿著筷子,拔開人群擠過去,到跟前蹲下來。將筷子往我父親嘴裡一掖,氣得臉都漲紅了,說別嗷啦,丟人八叉的。
我父親使勁咬住筷子,腮幫子都是顫抖的,嘴唇已經發紫。喀吧一下子,把兩根筷子都給咬斷了。又咬著牙撐了一會兒,實在忍受不住,抬起脖子,繼續仰天鬼嚎起來。
至於那半塊破瓦片子,砰地打在一個正圍觀的孩童頭上了,給劃出一道一指長的大口子,血一個勁地往外冒,流得滿臉都是。他哭,他娘也哭,摟著他不停地給擦著臉上的血,嘴裡罵著傻龜孫喲,看把俺給砸的。
過了半天,待我父親不再嚎了,喪葬主持俯下身問他,你還能站起來不。父親喘著氣說,你他媽瞎哦,人都這樣了,還咋站起來。母親趕緊訓斥他,不要罵人家主持,葬禮還得靠人家哩。主持沒好氣地衝父親說,你要不站起來,讓誰端著你爹的遺像擱前面引路。
讓我父親小心翼翼地抬起腿,我母親慢慢將他腳上那隻鞋子扒下來了,往下一倒,倒出了一股血水子。
只見一隻腳腫得跟饅頭似的,背面上缺了老大一塊肉皮,都露出了白色骨頭。我母親說要不給你包紮一下吧。我父親都不敢瞧自己的腳,扭頭望向別處,咬緊牙,身子哆得跟篩糠似的,氣息微弱地應了聲喏。
忙乎了半天,用件爛衣服將腳包紮得跟個大粽子似的,鞋子也沒法再穿了,我母親就給他找了根棍兒拄著。
那個受傷的孩童還在嚎啕不止,他母親牽著他走過來,聲色俱厲地問我母親這事兒該咋整。我母親說,先給孩子包紮一下,等俺爹的事兒完了,你掂量著看,該賠多少錢,俺就給恁多少錢,不中麼。
這態度總算還不錯。這位大娘面色緩和了不少。剛準備開口講話,卻讓一旁的喪葬主持給搶了頭,他那表情跟看見了鬼似的:“大嫂哎,你可要想好,這孩子是讓陰陽盆給傷住的,那可是帶著邪氣哩,只要留著傷疤在,你這孩子就得帶著黴運!”
這位大娘一聽,臉色一下子又翻過來了,拍著大腿跳起來衝我母親吵吵:“你說吧,咋弄?!咋弄啊給俺?!”
母親氣得使勁推搡了喪葬主持一下,嘴唇一顫一顫的,聲調快要哭出來:“大哥,你這是幹啥,俺哪裡得罪你了?”
喪葬主持指著我父親對她說,我當了一輩子話喪事的,人家都當老佛爺一樣尊敬我,你瞧你家這個是啥貨,剛才罵我嘞,說我瞎了,我要真跟恁家一樣的話,這葬禮我就不給管了,啥玩意兒啊這是。說罷,猛甩了下胳膊,嘴巴一撇一撇的,揩了下眼角,竟然給氣得垂淚了。
恐怕葬禮再進行不下去,我母親沒有搭理他恁些,轉過身去檢視那孩童頭上的傷勢,彎下腰呼呼地吹著口子,說不一定會留疤呢,不就是劃破了一層薄皮麼。
“薄皮?啥薄皮啊!你給睜大眼好好看看!”說著,這位大娘怒氣衝衝地倆手往前一伸,捉住孩童的腦袋,喝令他不要動,又啪啪拍了他兩下子,不讓他掙扎,將其頭上的口子給掰開了:“這都露出骨頭了,還一層薄皮呢,一會兒還得給孩子縫幾針去呢,鐵定會留下疤瘌!”
孩子突然大喊頭暈,接著兩隻眼開始往上翻白,面肌痙攣,撲通摔倒在地上,頭和腳往後彎,而軀幹卻是往前傾。
“哎呀,我的祖宗,這是咋啦?!”孩童他娘蹲在地上,抖著倆手不知道往哪兒放,幹擠著嗓子嗷起來。
“你家孩子這是得破傷風啦!快點兒去送大醫院吧,晚了人就死啦!”一位白鬍子老者跺著腳,鬍子一顫一顫的,急火急燎地吼道。
“不就割了個口子麼,咋還得破傷風啦?”孩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