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紙條
這天兒冷風寒冽,空中飄起了鵝毛大雪,天地間一片銀白皚皚。
但總不能因為氣候惡劣就在家縮著啊。起碼學生們還是要上學的。當我們呵著白氣,搓著雙手,跺著腳,行走在鄉間野路上時。有個人在旁邊的麥地裡撿到了一張紙條。
但見紙條上面寫著幾行字。字跡龍走蛇舞的。足見寫字之人在筆法方面挺有造詣的。
可上面所寫的內同卻讓人很是膈應得慌:冥冥之中,天將神旨。撿此紙條者,必須將下面的口號抄寫三百遍,撕成三百張紙條,遍地撒開。若不照做,後果自負。
所謂讓抄寫的口號就是:洪荒神獸,貔貅萬歲,惟命是從,若有抗逆,千刀萬剮。
這個揀到字條的幸運者叫魏招娣,乃女生一枚。經常鼻孔下面掛著兩條濃稠的鼻涕蟲,一張臉十天半月不曾洗一回。頭髮成天糟亂得跟個雞窩似的。
聽別人講,她身上養著二斤蝨子,三斤虼蚤,能搓下來四斤泥垢,肚子裡面裝著五斤屎,腦袋割下來一稱剛好重六斤。當然,這是別人為了打趣她,給她胡亂編造的。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過,後來有一天,她竟真的當著大家之面,把自己的腦袋給割了下來,用根秤桿子給稱了一下,恰恰重六斤,一點兒也不差。不過,那個時候,誰也笑不出來了。
反正,魏招娣是一個沒人願意挨著,老遭人嫌的邋遢貨。
但她這人還挺講究的。比較迷信。被紙條給嚇得哭了起來。不哭還有人不介意離她近點兒,見其嚎啕起來了,別人趕緊都躲得遠遠的。因為她喜歡一邊哭,一邊甩鼻涕。弄不好就將鼻涕給甩誰身上去了。就她那鼻涕,濃黃程度已達到最大值。脫皮後的黍子黃不黃?她的鼻涕蟲比黍子還黃。那煮熟的黍子黏不黏?她的鼻涕比黍糕還黏。
有次老師要貼一個通告,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膠水了,給急得不行。這魏招娣就舉起手發話了,老師,我能給你貼好。老師把寫著通告的那張紙遞給她了,讓她抓緊去貼。
好一個魏招娣。只見她將人中上的兩條鼻涕蟲給捏起來,刷刷地塗抹在紙張的背面,啪地往牆上一摁。給貼好了。粘得結結實實的。過了好長時間,都沒有人敢去亂撕那張通告。
打那以後,這老師一旦接到學校的通告,立馬就轉手交給她了。沒有一次讓人失望過。為此,魏招娣還混成了一個學習委員。兩條鼻涕蟲成了光榮的象徵。
到了班上,魏招娣趕緊掏出一厚厚的本子,對著紙條上面的內容抄了起來。剛開始還能認真地抄個幾遍,但貔貅兩個字實在太難寫了,打磨掉了她的耐心。乾脆不抄了。但心裡還是害怕得慌。仗著自己是個學習委員,受到老師的器重,給她傲嬌得不行,竟然拿著紙條,哭哭啼啼地找老師去了。
結果不用想,讓老師給狠狠罵了一頓。說虧你還是個學習委員了,這麼小兒科的惡作劇都把你給嚇到了,以後長大了還怎麼為國家做貢獻呢。
這件事兒很快就被人遺忘了。
但到了第三天,魏招娣沒有來上學。沒有人在意。又過了好幾天,她還是沒來上學。依然沒有人在意。
直到有一天,老師又接到了一張通告。這才想到了魏招娣。由於她跟我是一個村裡的,這老師就問我,魏招娣咋還不來上學啊。我說不曉得,要不我回家了去給你問問吧。老師點了點頭,說行。
回到村裡後,我沒有先回家,而是徑直去了魏招娣家。大白天的,院門從裡面上著。我使勁拍了拍,問有人在家沒。是一個滿目憔悴的中年婦女給我把門開啟了,沒好氣地問我找誰呀。我說你家招娣呢,咋不去上學了。她哦了一聲,說明天就去了。然後就砰地一聲,把門子給重重關上了。
回到了家。我見父親又用個鐵鍁在院子裡胡亂挖起來了,挖得這兒一個低窪,那兒一淺坑的。我問他到底挖啥呢。他又不吭。我只好放下書包去廚房裡做飯。
到吃飯的時候,父親又給我提起那件事情來。就是再給我找一個後媽。我沒吭聲,繼續埋頭嚼東西。他提高了聲音問我啥意見,連問好幾遍,還用自己的筷子將我的筷子給夾住,不讓我吃菜了。給迫得沒法了,我就甕聲甕氣地說,那你找吧,我不管。
晚上,父親出去了,不曉得是弄啥去了,問也不給說。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等得很晚了,不見他回來,就打算自己上床睡覺了。可聽得外面咣噹一聲,好像是洗臉盆子被摔在地上的聲音。我記得洗臉盆子放在外面的石桌上了,可能是讓大風給吹得,畢竟冬天夜裡風大。就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