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袍散開,面板暴露在寒涼空氣中,讓人忍不住顫慄。李淳一費力捕捉一縷頭緒,想弄明白他到底為何突然又變成這樣,然意識卻愈發迷亂,就在意志快要坍塌之際,她驟想起之前在閱卷公房內前來為她診病的紀御醫。
她手心驟涼,聲音也變得冷靜起來:“你去翻了以前的藥案嗎?”
然對方卻恍若未聞,手往下移,探進了她潮溼的身體。23
☆、第24章
李淳一弓腰抓緊了他的衣袍,緊閉的眼卻倏忽睜開。帳頂繡紋盤踞不動,意識也是一滯,霎時連外面風聲也聽不見,只聞得喘息聲。
那喘息聲似乎十分久遠,淅淅瀝瀝的雨聲鋪天蓋地落下來,像是要覆蓋掉那渺小的、焦渴又生澀的親匿交流。七年前那個夜晚,他深陷人生困境,她不知道要怎樣將他從深淵裡拽回來,只是不想他就此死了,想要借他溫度與活氣,讓他的心重新跳動起來。
紛亂毫無章法的親撫,伴著屋外雨聲洶湧地燒起來,熾烈真摯的心全部剖開來溫暖對方。沒有鎧甲的軀體遍體鱗傷,少女的初次接納生澀又孤注一擲,幾無快意,只有疼痛。她等他平靜,等他入睡,凌晨時悄悄出門打算回府,卻被金吾衛擋住了去路。
那幾個高大的紅衣金吾衛彷彿是從天而降,凶神惡煞地站在她面前:“末將奉陛下之命,請您回宮。”
她那時在國子監讀書,常年居於宮外。在宮外待久了,幾乎忘了自己是從宮裡出來的人。女皇很久未見她,放任她在外面自生自滅,卻在這個夜晚猝不及防地命人將她帶回了宮。
雨越發大,風也是冷的。鐵蹄踏得積水飛濺,巍峨宮殿愈發迫近,秋雷響,宮燈顫,閃電將路照亮,卻又轉瞬滅。
與其說是請,不如說是硬抓回來。幾個力氣蠻橫的傢伙將她帶到陰陽怪氣的內侍跟前,她站在風雨飄搖的廡廊下愣著不動,兩個內侍一把抓過她的雙肩,又將她帶到了御案前。
人影憧憧,內侍悉數散去,如夢似幻。
銀炭悄悄燃,一絲煙氣也沒有。殿內溫暖如春,案後是她久違的母親。她從沒能像尋常人家的小兒女一樣喊案後這個人一聲“阿孃”或是“家家”,連稱呼都不給親近的機會,更不必說其他。
女皇倚案閉目假寐,對她的到來毫無反應,但空氣中卻似乎蘊著一觸即發的怒氣。她向來怕她,因宮人們都悄悄說她心深似海息怒莫測,她未與她親近過,這般恐懼便愈發深。過了許久,她雙膝都已經麻了,殿外忽有人踏著雨聲匆匆趕來。
那人端著漆盤進殿,女皇也終於如蟄伏猛獸一樣睜開眼,看向她涼涼道:“京中不要待了,去江左吧。”一國帝王隨口宣告她的命運:“今晚就走。”女皇話音落下,滿滿一碗藥就擺到了她的面前。
內侍彎腰放下藥,甚至替她開啟了碗蓋,熱氣嫋嫋,苦澀滿溢。
她驚愕抬眸看向女皇,女皇眸光卻冷如秋霜:“你不可以有孕,更不能生下宗本家的孩子,將它喝了上路。”她愣在當場,女皇隨即瞥了一眼內侍,內侍便上前捧起藥碗給她灌下。他們灌藥的手段爐火純青,她避無可避,釅釅藥汁便悉數灌進胃腹,那溫度燙得臟腑都疼,然她手腳卻如寒冰。
寒意從四肢百骸竄上來,她全身幾乎都發顫,內侍上前將她帶出門,只給她裹上袍子,便將她塞進了車駕內,什麼話也不與她說,更不會容她收拾行裝與誰告別,只轉眼間,那車駕便轉頭駛離了長安城。
城門、坊門一路大開。
她從不知夜晚的長安城可以那樣通達,西出長安經潼關,再轉頭就全成了過往。被雨打萎的蓬茸叢一片溼嗒嗒,秋雁潮了羽翼,卻仍一路南行。
在掖庭受盡冷落與長姊的控制,熬到十來歲離宮入國子監,以為終於如雀般逃離牢籠可以自由自在地縱情活。然而女皇卻仍掌控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何時進過桃花林,何時登過廢樓閣,與何人交談過,又與誰人出遊過——女皇瞭如指掌。
甚至她前腳經歷了青澀情。事,緊跟著一碗避子湯就灌進了她冰冷胃腹。
所謂自在不過是隱秘監控下的假象,一夜之間,一切都被打回原形。她仍然困在籠子裡,去江左也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她無法對抗被控制的恐懼,一句話也不敢說,只能將害怕都壓在心底,切斷了一切聯絡。
她親手種下的金錢蒲仍待在國子監裡,雨水將它淋了個透;幻方盒子裡木方塊凌亂一片,還沒有排演完成。她走得猝不及防,連一聲招呼也沒打,就像桓繡繡,就像宗如舟,都沒有留下任何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