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得太長,姊姊一向以剁旁人的手為樂,這個你是瞭解的。”
李淳一眼前彷彿又跳出小時候那罐子胳膊肉來,胃裡頓時一陣翻湧,而此時李乘風卻倏地拽她跪下,迎接剛剛駛出城門的車輿。衛兵也好,即將要跟隨女皇一道往行宮去的官員也罷,此時恭迎之辭異口同聲地響起,唯有李淳一和李乘風是啞的,李淳一甚至連氣也沒有喘一口,她平抑下胃液,又在女皇示意眾人起身時從容站了起來。
她本是要立刻登車了,然卻轉過身當著眾人的面伸臂擁抱了一下李乘風:“姊姊辛苦,我便先去昭應了。”
尋常人家姊妹之間如此舉動也不會太常見,又何況是在天家。這一對姊妹自出生便有了諸多不同,一個養在身邊,另一個放在掖庭,長大後的境遇更是差了太多,怎會沒有芥蒂呢?
落在部分朝官眼裡,此舉值得揣測,這畢竟是吳王主動的示好,難道兩座冰山也要化開、難道局勢要變?而已經登上車駕的女皇,也是垂了眼眸,她何嘗不希望諸人都和氣相處,但身在核心權力巔峰的帝王之家,就算沒有爭權欲,也必須學會自保,對誰又能真正剖心?
簾子緩緩放下,遮蔽了秋風裡的涼,便再看不到女皇及皇夫的身影。而李淳一也登上車,撩起簾子往外看,車駕騰騰而行,宮城漸漸遠去,那巍峨巔峰便只剩了秋天裡的剪影,凌厲一筆亙在那裡,紋絲不動。
李乘風恭送車駕遠去,轉過身見元信已走到她背後。她淡笑,兀自回宮,而元信此時道:“吳王當真是長大了。”以前還是任人擺佈的小孩子,從今日這擁抱來看,她已經是有自己的主意了。
他不過隨口一講,李乘風斂了笑道:“還未成婚生子,算什麼長大。”
“陛下還未安排嗎?”元信問道。
“不合心意。”李乘風簡略回道,又看了他一眼:“她生下來的孩子事關皇嗣延續,關隴與山東的人,陛下都不會考慮。”
江左士族倒是合乎女皇心意,她今日向李淳一透露的正是女皇的意思,而李淳一竟當真回了個“是”。既然樂得與老師成婚,那與宗亭牽扯不清又是怎麼回事?
曾詹事不止一次同她講“吳王與宗相公的關係很是不同尋常”,她還以為僅僅是當年胡鬧的一點延續,難道到現在這兩人之間還牽牽絆絆理不清楚嗎?李乘風是果斷利索又無法長情的人,對人與人之間不能自已無法割捨的感情,她無法感同身受。
因此她雖然縱情,卻又透著涼薄,元信緊隨其後,仍舊跟不上她的步伐。
排水溝裡潺潺水流卷著落葉悄然往遠方去,女皇車駕也終在日暮前抵達了驪山。李淳一睡了一場好覺,但還不夠填補這些天的缺失,到行宮後,她陪女皇用過膳,又待了一會兒,便告退回寢屋去。
她倒頭睡了一會兒,忽然驚醒,背後出了一身汗,想起還未洗漱,便起身去泡湯。好在湯泉水引至內室,無需冒著涼風深夜出門,且也清淨,只有側門站了一名侍女。
李淳一放鬆自己往下沉了沉,索性將眼閉上。湯泉泡久了難免氣悶,她忽然露出肩,睜開眼偏頭問侍女:“什麼時辰了?”
話音畢,黯光中卻早沒有了侍女的身影。她頓感恍惚,因不知發生了什麼,立刻就出來穿衣。手剛扯過袍子披上,卻有一人朝她大步走來,將她抵在了牆面上。
對方衣料上帶著寒涼夜氣,讓人忍不住一顫。李淳一仰頭看他:“相公為何——”後半句話還未說出口,他卻低頭吻了下來。
是急切的需索,一點也不溫柔。病中的人帶著苦澀藥氣,黯光中哪怕捱得再近也看不清他的臉,血腥氣在口腔裡彌散,根本容不得喘息。李淳一後腦抵著牆壁,潮熱的身體只察覺到冷和疼,連回應也變得被動。
吻急切地往下移,李淳一驟吸一口氣:“你不該在這裡,太危險了。”儘管發覺他的異常,她卻仍存了理智,試圖將他拉回來,但力量實在單薄。還未待反應,她雙腳已然離地、轉瞬被抱離了淨房。
後背陷入柔軟厚褥,頎長身體卻壓下來,繼續方才未完的親吻。手指探進長髮裡糾纏,唇齒卻不放過血肉,甚至壓抑著幾分絕望的暴虐,像要攫取生機,迫切證明自己還活著。李淳一幾乎喘不過氣,伸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袍子,身體應激般地弓起:“怎麼了?”她心中騰起莫名懼意,喉間驟然收緊,幾乎說不出話來。
多年前也是這樣,看他如此悲痛絕望、甚至連最後一絲生機也將被抽離,而她萬分慌張,想要將他拖拽回來。
紗帳搖曳,燭火急不可耐地要燃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