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起來。
詹事府幾個臣子驚愕朝她看過去,曾詹事道:“殿下酒飲多了!”
酒盞扔出去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略有些顫抖的手收回來,她這才察覺到一些連自己都難控的可怕情緒。一直以來她以為丹藥的藥力盡在自己掌控之內,然而今日她察覺到了強烈的異常。
李乘風緩慢抬起眸子,又失力地垂下手,最終保持一點體面坐回了軟墊上。
她並沒有去立政殿,但亦沒有再飲酒。
再藍的天也會迎來暮色浸染的一刻,黃昏緩慢又奢靡地到來,晚風輕擊太極宮上的鈴鐸,聲聲清明。
和煦傍晚,長安城的尋常人家這時都趕在閉坊前回了屋,動作快些的,甚至已在小院裡搭起案來就著夜涼吃晚飯;家犬徘徊在案旁饜足一頓,之後在深曲中晃盪,或靜靜坐臥於門口看家護院;小兒在阿母懷裡甜膩昏睡,調皮的大孩子翻上屋頂叫囂著要去抓星星;主婦在月下搗衣,男人們從井裡撈出鎮好的涼瓜,剖開來分給家人,一隻來得過早的螢火蟲就棲上了瓜瓤。
李淳一剛剛醒來,她坐在床沿朝窗戶瞥了一眼,看到了宋珍的身影。
她走出門,宋珍道:“外面已被衛兵看死,殿下是被禁足了。”李淳一平靜聽著,但好像並不太在乎,只說:“知道了,送一點吃的來吧。”
宋珍趕忙去辦,將飯食送來時天都黑透了。
她好歹吃上了晚飯,而宮裡這時卻根本連用飯的心情也沒有。皇夫病危的訊息傳報了幾回,女皇都絲毫不動容,最後是紀御醫親自到了,事情才有了一點轉機。
紀御醫說的是:“最後一面了,陛下當真不再去看一眼嗎?臣以為,主父有些話似乎要與陛下說明。”
女皇閉眼沉默了很久,腦海裡卻全是另一個人。她揮去那些念頭,艱難起了身,不要人攙扶也不要御輦,逆著夜風獨自往立政殿去,身後跟了御醫、侍衛等一眾人,但卻都走得連聲兒都沒有。
一眾人飢腸轆轆等在立政殿外,沒有人敢喊餓。廡廊下的燈倒是燃得旺,也不見燈油盡的徵兆,殿內紗幔後躺著的那個孤零零的男人,命途卻似乎真的要走到尾聲。
女皇在門口站了一站,嘩啦啦跪成一片,燈將她衰老的臉照出一片陰影來。
這時王府內的李淳一用完了飯,或許是因為久在災地,抑或只是太餓,她將面前飯食吃了個乾乾淨淨。
燈沒點,她坐在暗中,剛閉上眼要思索會兒,卻忽聞書櫃後的敲擊聲。她全身汗毛都倒豎,聽清那敲擊節奏卻又瞬時鎮定下來,最後起身走到書櫃前,隔著數層板子問道:“是老師嗎?”
“是。”
熟悉聲音傳來,她開啟了暗門。這暗道通向至德觀,去年女皇壽辰前掘挖完畢,那時她曾藉助了女冠司文的幫助,因此賀蘭欽知道這暗道也並不稀奇。
但為何這時找來?
賀蘭欽身上雖帶了些暗道裡的潮氣,卻還是沒有窘迫與慌亂,待她掩上暗門後道:“我明早就得去山東,走之前,有一事必須得與你說。”
李淳一抬眸,賀蘭欽不徐不疾道:“你父親的事。”
☆、第52章
李淳一最初認識賀蘭欽時,勢單力薄,無依無靠。而他彷彿無所不知,於是成了她的羽翼。這事莫名其妙到突然、又似乎理所應當。從一開始,李淳一就隱約覺得他們之間存有淵源,但賀蘭欽從未與她透露過半個字。
他總說將來你會知道的。
如此承諾給了人期待,那麼今日是要將這謎題揭開?又為何會選在這樣的一天呢?風平浪靜的長安城夜晚,百姓都將安眠,夏蟲不知倦地熱烈吟喚,月光鋪張地從窗子照進來——良辰美夜,並不是提沉重往事的好時機。
“你坐下。”賀蘭欽一貫平和地對李淳一說完,伸手示意她在軟墊上坐了。他剛要點燈,李淳一卻下意識地伸了手阻止。
賀蘭欽於是遂了她的願,收回手在對面坐了。
此時屋內只有黯淡月光,彼此並無法將對方的臉看個清楚。李淳一輕緩地吐納一口氣:“請老師說吧。”
賀蘭欽卻反問:“知道你阿爺是誰嗎?”
李淳一略低著頭,回了一個平日裡誰也不會輕易提的名字:“林希道。”
“恩。”賀蘭欽輕應一聲,卻說:“其實不是,你阿爺起初並非這個名字。”
李淳一驚訝抬眸,賀蘭欽卻不著急解答:“他也是關隴出身,但長在江南,幼年時家裡出了些事,所以改名換姓。他升任四方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