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飛若有所悟般說道:“難怪塗連生從不和人爭執,被你那樣欺負也不反抗。這一定和他父親的影響有關。”
“也許吧……”蕭席楓淡淡地說道,“但我覺得更重要的還是他的本質。他的外表有多醜陋,他的內心就有多善良。不管這個世界怎樣對待他,他始終用一種不變的態度來回應這個世界。”
真有這樣的人嗎?羅飛似乎沒有遇見過。不過他的工作就是和各色各樣的罪犯打交道,恐怕因此會見到更多人性中負面的東西。羅飛知道有一種偏執型的人格,不管這個世界如何善待他,他總是用一種仇恨的目光來打量這個世界。這種人正好和蕭席楓口中的塗連生形成了鮮明反差。如果從陰陽兩極的觀點來分析,既然這種惡到極致的人是存在的,那塗連生這樣善到極致的人也應該存在吧?
“好了,有點扯遠了。”蕭席楓揮手做了箇中止的姿勢,然後他拿起錢包對著夾頁看了一會兒,又說,“講講這張照片吧,拍照片的時候我們都是二十歲,那一年發生了兩件重要的事情。第一是塗連生的老父親去世了,第二是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拿到錄取通知書之後我第一個就跑去告訴塗連生,想要和他分享這份喜悅。可是塗連生卻哭了。”
羅飛道:“他是捨不得你走吧?看來他不但善良,還是個情感很豐富的人。”
“確實如此。”蕭席楓先是點點頭,隨後又道,“不過你可別以為他是個愛哭的人。其實我和他相識一輩子,只見他哭過三次。小貓淹死的時候是第一次,這回是第二次。他哭的原因正如你所說。當時他剛剛失去了父親,聽說我也要遠赴北京了,他覺得自己即將成為世界上最孤單的人,沒有一個親人,也沒有一個朋友。”
“於是我就勸慰他,告訴他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我們倆還特地跑到照相館,拍下了這張照片。拿到照片之後塗連生的心情好了許多。他也把這張照片隨身攜帶,一直到死都是。雖說後來我們又拍過很多合影,但只有這張是最重要的。這不僅僅是一張照片了,更是一份對友誼的承諾。”
“後來我去了北京,我們倆各自踏上嶄新的人生之路。在三十年的時光裡,我們的友誼一直如初。這期間太多的事情就不細說了,只講講我們各自的履歷吧。”
“我在北京讀了四年大學,畢業分配回龍州,先是在醫院裡幹,後來又調到龍州大學。前幾年從大學裡出來,開了這家心理諮詢中心。雖然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成就,也算是順風順水。我還娶了一個好太太,兒子也長大了,正在美國留學。可以說我這大半輩子走過來,老天爺並沒有太多虧待我的地方。”
“塗連生可就坎坷多了。他只讀到初中畢業,然後就開始找工作。因為他長得太醜,幾乎所有的單位都把他拒之門外。後來他父親拿著他哥哥的革命烈士證明書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才幫他當上了一名環衛工人。在環衛隊塗連生被安排做著最髒最累的工作,比如說清理廁所糞便之類的。這樣一干就是十多年。後來城市改造,公共廁所越來越少了,單位上就給塗連生安排了新的崗位。他的容貌肯定沒辦法進機關,就是在大街上掃馬路也會遭人厭嫌。想來想去,最後只能分配他去開垃圾車。為此還特別公派他去學了駕駛。”
“那個年代會開車的人不多吧?”羅飛插話道,“這個工作還算不錯的。”
“確實不錯。那些年塗連生開著垃圾車去各個站點清理垃圾,雖然免不了髒累,但比以前拉大糞車的時候還是舒服多了。塗連生也很喜歡這份工作,第一是不需要和人打交道,第二是他覺得這份工作很有意義。每次他把垃圾清理完,原本骯髒的環境就會變得清潔美好,這讓他感覺到了存在的價值。可以說,在環衛隊開垃圾車的這幾年,算得上是塗連生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羅飛問:“那後來怎麼又不做了?”
蕭席楓苦笑了一下:“還能有什麼原因?還不是因為長得太醜,連環衛隊也待不下去了。”
“不至於吧,開垃圾車醜不醜的有什麼關係?”
“有一年龍州不是要建立國家衛生城市嗎?當時省裡的工作組下來檢查,在參觀城北垃圾站的時候恰好遇見了塗連生。有個省裡來的領導說了句:‘你們這個員工長得有點嚇人啊。’他本來也就是隨口一說,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市裡的陪同人員可就當成聖旨了。第二天,環衛隊的負責人就找塗連生談話,說他這麼多年很辛苦,不如提前辦個內退回家休息。塗連生那麼老實的人,還能說什麼?只好照著領導的意思辦。於是就辦了離職,拿到幾萬塊錢的內退金,算是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