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些流言後來卻傳入小英的母親耳裡。」
「那怎麼辦?」
「我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又不想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便想離開這家幼兒園。」
「妳就是這樣不再當幼兒園老師?」
「如果只是這樣,我還是會當老師,只不過是在別家幼兒園而已。」
「難道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打算要離開前,就聽說小英的父母離婚了。」
「啊?妳怎麼知道?」。
「有一天小英的母親跑進教室,把小英抱走,臨走前看了我一眼。」
葉梅桂也看了我一眼,接著說:「我永遠記得她那種怨毒的眼神。雖然只有幾秒鐘,我卻覺得好長。」
葉梅桂轉動一下手中的咖啡杯,嘆口氣說:「她又在小英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手指著我。小英的眼神很驚慌,好像很想哭卻不敢哭,只是睜大眼睛看著我。說來奇怪,我彷佛從小英的眼神中,看到了18歲的自己。沒想到我竟然成了我最痛恨的那種人。隔天就有人告訴我,小英的父母離婚了。」
「這並不能怪妳啊。」
「話雖如此,但我無法原諒自己。馬上辭了工作,離開這家幼兒園。」
「原本想去別家幼兒園,但我始終會想起小英和她母親的眼神。」
她端起咖啡杯,發現咖啡已經沒了。無奈地笑了笑,改喝一口水,說:「後來我就搬了家,搬到現在的住處。勉強找了份工作,算是安身。」
「妳不喜歡現在的工作吧?」
「不算喜歡。但我總得有工作,不是嗎?」她反而笑了笑:「我才不想讓我父母覺得我沒辦法養活自己呢。」
「喔。」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應了一聲。
「我每天下班回家,總覺得空虛和寂寞,常常一個人坐在客廳發呆。
跟同事們相處,也隔了一層。我喜歡聽小孩子的笑聲,她們則喜歡名牌的衣物和香水,兜不在一塊。後來我發現了小皮」
「就是那隻具有名犬尊貴血統的小皮?」
「你少無聊。」她瞪了我一眼,繼續說:「牠總是趴在巷口便利商店前,我去買東西時,牠會站起身看著我,搖搖尾巴。我要走時,牠會跟著我走一段路,然後再走回去。」
「嗯,果然是名犬。」我點點頭。
「有一晚,天空下著雨,我去買東西時,並沒有看到牠,我覺得有些訝異。等了一會,正想撐開傘走回去時,卻看到小皮站在對街。」
「喔?」
「牠看到我以後,就獨自穿越馬路想向我跑來。可是路上車子很多,牠的眼神很驚慌,又急著跑過來,於是跑跑停停。我記得那時有輛車子尖銳的煞車聲,還有司機的咒罵聲,我心裡好緊張又好害怕。
等牠快走到這邊時,我立刻拋下手中的傘,跑出去緊緊抱著牠。」
「為什麼?」
「我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小皮跟我好像好像。我只知道那時雨一直打在我身上,而我的眼淚也一直掉。」
她似乎回想起那天的情況,眼睛不禁泛紅。
她趕緊做了一次深呼吸,再緩緩地說:「那晚我就抱牠回家了,一直到現在。」
她又看著窗外,光線逐漸變紅,太陽應該快下山了。
「小英和她母親的眼神,也是淤積在妳心裡的泥沙,應該要清掉。」
「我知道。可是畢竟是因為我,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妳有做了什麼嗎?」
「沒有。」
「那又怎麼會跟妳有關?」
「可是」
「我舉個例子給妳聽,好不好?」
葉梅桂看著我,點點頭。
「有個小孩在陽臺上不小心踢倒花盆,花盆落地,嚇到貓,貓驚走,狗急追,騎機車青年為閃躲狗而騎向快車道,後面開車的女人立刻緊急煞車,最後撞到路旁的電線杆而當場死亡。妳以為,誰應該為開車女人的死負責?小孩?花盆?貓?狗?青年?還是電線杆?」
「你在胡說什麼?」
「妳以為,只是因為小英的父親認識妳,然後喜歡妳,才導致離婚?」
「難道不是這樣嗎?」
「那妳應該怪幼兒園的園長。」
「為什麼?」
「如果他不開幼兒園,妳就不會去上班,小英也不會去上課,那麼小英的父親就不會認識妳,於是小英的父母便不會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