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就仰躺在一方榻上,只著了一層單薄的裡衣,胸口處的白色繃帶,似乎還在滲著血。本是半眯著的眸在聽到那小兵喊出‘蕭姑娘來了’這一句話後猛然睜開,那目光緊緊鎖在瑾蘇身上,眸中似乎還帶著隱隱的欣喜。
“他傷的如何?”
瑾蘇避開他的目光,向大夫詢問道。
“雖未傷及命脈,可箭中毒素一時半會也很難清除乾淨,這幾日還是需要靜養。”
“恩。”
女子點點頭,看著那奔忙一天已疲憊不堪的老大夫,道,“勞您費心了,也早些回去休息吧,這裡有將士們守著呢。”
大夫應了一聲,又交代了些事宜,便提起藥箱,走出帳外。
宇文成都費力直起上身,向離得稍近些的小將使了個眼色。小將倒也不知這兩人之間的恩怨,還以為是宇文將軍對蕭姑娘有意,不想人打擾,會意的一笑,趕著眾人也出了營帳。
瑾蘇還未反應過來,就看到將士們一個接一個的出帳,只一瞬間,營內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宇文成都兩人。
燭火忽明忽暗,整個營帳內的氣氛霎時有些凝重。
“瑾蘇……”
身後傳來男人低啞的呼喚。
女子咬著下唇,拳頭鬆開,又握緊,也不再看他,轉身就向外走去。
“瑾蘇!”
宇文成都急急又喊了一聲,生怕那人就這樣走了,他掙扎著想下床,又因力氣不足猛然撞翻了床頭的水盆。熱水滾燙,正好灑落在男人的傷口上。
他悶聲倒在地上,薄唇一片慘白。
瑾蘇一驚,身體已是比意識先做出了反應,她大步上前,慢慢扶起他,“沒事吧?”她開口數落,“你怎麼還是和幼時一樣,辦事那麼不知輕重?”
話音剛落,愣住的不只是自己,還有那已是疼的說不出話的宇文成都。
幼時……
你怎還是和幼時一樣……
四年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那兩個字仿若早已成了兩人間的禁區。
她心頭恨意尖銳,她似乎已忘了這個誓言要報復折磨的男人曾和自己有過怎樣的過往,他們是青梅竹馬,是曾經好到不分彼此的人……
成都。
宇文成都。
她垂眸,纖指慢慢從男人身上劃下,她埋首蹲在地上,突然就難過的不能自已。
眼眶酸澀的厲害,有溫熱的淚順著指尖劃下,一顆一顆,砸落在冰涼的地上。
“瑾蘇,你別哭,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成都伸出手,慢慢環抱住那纖弱的女孩,他的聲音低啞,驚慌失措,一句一句,一聲一聲哀哄。
就好像幼時一般,她每每受了委屈,就會趴在自己懷裡悶聲的哭,小小的女孩細細的抽泣,讓他恨不得將傷她那人千刀萬剮。於是成都想,他那時怎會像鬼迷了心竅一樣傷害她呢,他怎會忍心將她的哭泣她的哀求通通視而不見,他怎捨得……
鹹溼的淚落在他纏著繃帶的傷口處,混著滾燙的熱水,說不清是身體上還是心上,劇痛刺骨。
“我知你恨我,我知你永遠也不會原諒我,我知你想我為他償命,瑾蘇,只要你說,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什麼都給你……”
女子抬頭,雙眼紅腫著,聲音哽咽,“我替你換藥。”
如今兩軍對峙,戰事焦灼,隋軍少不了主帥。
她這樣告訴自己。
纖指顫抖著解下那已被染紅的繃帶,瑾蘇拿過一旁的瓷瓶,細細向他的傷口重新上藥。
“我昨夜,好像在軍中見到了問柳。”
瑾蘇手上的動作一頓,聽他繼續說著。
“許是幻覺吧,我想,都那麼多年了,她大抵早已忘了我了。”
宇文成都自嘲的笑,聲音苦澀,“你大抵不知道吧,那個時候,不止你失去了一個孩子,還有我。”
“你說多可笑,我同問柳日日夜夜在一起,卻不知她何時身懷有孕的。”
“可待我發覺的時候,留給我的,只剩下了一灘血痕,沒有半點人氣。”
她不知道那一夜究竟有多麼恐怖,癱軟在血泊中昏死過去的白衣女子,滿地暗黑的血痕,蔓延了整個牢獄。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是他親手殺了自己的骨肉,只為了一個名字,是那個女子死死守護著不願透露一句的名字。
他怎能不恨,誰能告訴他,他怎能不恨。
他閉了閉眼,眼前又浮現出那一灘血痕,還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