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路人紛紛堵上耳朵,加快步伐。我們本互相陌生,為何要對他們痛下殺手。
丁如林居然唱興奮了,後視鏡能看到司機師傅一副胃痛的表情,雙手抓著方向盤,出於敬業,不能堵耳朵。
KTV包廂很吵,色調陰暗,幾杯酒下肚,酒精像一把斧頭砍在頭頂,視野和斑斕的燈光一起旋轉。酒精放縱意識,過去互相不順眼的人轉眼竟然抱在一起,還有的直接挑明矛盾,在角落裡互相謾罵,獨閆夢瑤一人嘶吼苦澀的情歌。男同事們被女生一杯換三杯地勸酒,倒沙發上一排。丁如林醉了認定是自己男生,非要三杯換女同事一杯,去幾次廁所後,邊說糊話,邊吃男同事豆腐。
包廂裡明明暗暗,投影機光柱中的塵埃紛紛秒秒地飄落,消失於無光的黑夜。牆邊金色包邊被黑暗侵蝕默了光彩,LED彩燈倒將我的手、他們的臉映出蒼藍色。我暈眩看著,聽著同事的喧譁,在城市的隱秘一角舒壓,像在無人的山崖吶喊。
我覺得冷,明明空調在吹熱風。我卷著身子,縮在沙發的連線處。笑聲、哭聲被我的後背隔開。
有人拍我後背:“起來起來,我知道你在裝睡。”
是米敏。
“要刪麥霸的歌了嗎?”我整理散發。
“閆夢瑤才是真的麥霸,平常斯斯文文,一拿話筒就猛虎出籠。你有見過哪個麥霸直接把搶話筒的人過肩摔。”
“所以你害怕了,不敢刪歌了。”我說。
“我當然害怕,我走路上都怕飛機掉下來把我砸死。”米敏喝醉了:“我總是胡思亂想些沒用的東西,時間都白白浪費了。我怎麼就沒有安全感呢?”
米敏酒後吐真言,她的醉話讓我有共鳴,城市裡,我們都缺少安全感,不敢相信,不敢愛,不然彼此的距離怎會這麼大。
“我要有魄力,誰要膩歪在這。怕沒機遇,怕拿著比來的時候更少的行李,像被淘汰一樣回家。”米敏趴我腿上,不知看什麼:“我害怕爸媽失望的眼神。他們不會說,可我更難過。”
閆夢瑤唱得順耳了,可她卻在哭,至於原因全寫唱不出的歌詞裡。
“現在想到他們的好,天天抱怨他們,這個世界沒有比他們更無私對你的人了。”我捏著米敏的鼻子。
隋玉湊過來說:“帶我一個,都說說各自父母的優點,攢點溫度。”
我們七嘴八舌地聊雙親一些無語、有趣的、感動的事,說多了也很累,就安靜地坐著聽音樂伴奏。坐旁邊睡這的男同事突然說話:“你們怎麼不繼續說了?”
“累了唄。”米敏說。
那個男同事似乎很遺憾,引起米敏注意。她一臉壞笑看著人家,挑逗地說:“偷聽我們說話,快說暗戀我們中誰?”
男同事很尷尬,嘴巴微張又閉上,猶豫很久才說:“我沒有父母,我感覺你們的父母都挺好的,聽你們講的事覺得挺幸福的。”
我們都沉默了。男同事的臉在昏暗中臉頰泛紅,很孤僻,一個人喝悶酒。
我環顧四周,每個人的姿態千奇百怪,或哭或笑,都在放肆,不顧一切,只不過沒把心底秘密的窗戶紙捅破。
“既然他想聽,我先說。我媽昨天夢見我想吃魚,今天意打電話告訴我說,做了酸菜魚等我回去”隋玉很興奮:“不搞笑嗎,她還要我隔著話筒聞味。”
隋玉一直說,米敏一句話都搭不上,沒人能插話。
“我媽時不時會給我發簡訊,提示這星期打電話的時間到了”;“我媽媽曾經照顧生病的我一夜不睡覺”;“今年春天當我生病了,才後悔不聽我媽—別急著把衣服脫掉—的勸告。”
醉酒的女生都是瘋子。她平常不這樣,文靜典雅,靜如處子,動如
那位男同事嘆了口氣,滿一杯酒,灌下看不清的液體。
“都是說媽媽的,怎麼沒人提爸爸。”
不知道是誰說的,所有人同時沉默。不是無話可說,而是父愛幾乎無處不在,卻細膩到記不住,爸爸也不說,常常忘記。
不知何時話題突轉,變成對爸媽的吐槽大會,米敏的話便多了。
“我教家中那兩位多少遍,還是不會進門前先敲門,後來是會敲門了,還沒等我反應,直接就闖進來,和不敲門一個樣。”
閆夢瑤附和道:“我現在不敢回家,以前逼婚,我好和他們吵架,他們吵不過我。現在我一回家,必定有一群親戚,人多最多,我心累。我爸媽就在一旁斜著眼看,還假裝與此無關。”
丁如林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