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慶壽寺的時候,已是薄暮時分,灰暗的霧色漸漸的籠罩在兩座雙塔之上。
感到馬車“哐當”了一聲似乎停了下來,儀華睜開眼睛一看,發現馬車內一片暗沉,她眼波一轉,便問:“可是到了?道衍大師他可來相迎了?”
不等阿秋回答,外面已有陳德海恭請,道:“禪房小的看過一遍了,樣樣都是備齊,還請王妃先下馬車休息。”
阿秋這時才拿過帖帽,湊到儀華耳旁,壓低聲音道:“王爺果然和道衍大師詳談去了。只說小姐您身子不適,讓馬車直接從寺後門進到禪房這。”說話間,已伺候著儀華坐起身,又戴了氈帽,方下了馬車。
清幽寂靜的禪院內,裡三層外三層立滿了手持刀戟的侍衛,正北的三間讓房外十數名內監,婢女人手一把羊皮六角宮燈,分兩列躬身侍立。
儀華隔著薄紗掃了一眼,見丘福,朱能等人並不在內,她心中微微一動,西安,太原,北平三地連成一線共駐守北邊防禦,二皇子秦王朱爽為人猥瑣,不被朱元璋所喜,晉王朱棡早已向西伸手至西安軍政,如今北平官員遭至大清洗,城內官員一半被俘,難保晉王不再利用其太原的地理優勢,將勢力向北插足進北平。
如此,朱棣怕是不著急也不行了!
“王妃,房內已備下了熱水,還請您將就著洗洗。”見儀華駐足在馬車前,又看不清氈帽後的表情,陳德海只上前笑著提醒道。
幾十天的路程下來,她確實疲憊不堪,與其去想朱棣現在的處於劣勢如何,不如顧她自己好生休息,這樣想著,儀華已向陳德海點頭一笑,道:“有勞德公公了,你安排的已是不錯,過會兒王爺回來,還需再勞公公備熱水吃食。”
陳德海笑眯眯的連聲稱道:“當不得有勞一詞,能服侍王爺,王妃是小的莫大福氣。”說罷,這就躬身迎了儀華入禪房。
而彼時朱棣確也命了丘福,朱能守在房外,與道衍道:“此次的盜糧證據,他也算是用了大心思,估計沒個兩三年也收集不到!”
道衍聽朱棣隱含怒氣的話,卻不予附和,反而朗笑道:“晉王確實有謀略,守邊以來功效頗多。”
朱棣神色一沉,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面對朱棣隱隱的怒色,道衍依然笑得從容不迫,徐徐道:“晉王雖有謀略,被今上所器重,但兇太急功近利了。”
說著一停,道衍眼帶深意的看著對桌而坐的朱棣,再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貧僧一直認為不當得!晉王此次是很費了一番功夫,讓王爺實力大折,又受聖上責備,可他未想過,因他指使御使上奏,才導致這一次風波遍及天下,伏株人數不下一萬那這一萬餘筆血債又由誰來償還?”
昏暗的燈光下,朱棣深眸中利芒一閃,卻仍未置一語。
道衍見朱棣周身氣息頓減,知他已聽進這襲話,微微一笑,道:“在天下人乃至聖上眼腫,王爺其實是吃了暗虧,如此,王爺何不順勢而為,把握住這次的時機,暫斂鋒芒暗中強勢!”
聽畢,朱棣心間霍然一開,舒展濃眉淡然一笑,又翻開一隻紫砂茶盞倒了一杯清茶,一飲而盡後,淡淡的轉移了話題道:“大師,你可還記得以前本王與王妃受行刺一事?”
道衍呼吸一頓,突然眼中一亮,笑道:“晉王這次要是做了大好事了,這吳奮兒也是一個懂得抓住機會的人。”
見道衍一語既中,朱棣心下微詫,面上卻容色不變,道:“吳奮兒的事讓朝廷損了顏面,本王估計不日父皇就會派大軍鎮壓,到時訊息傳到北平之時,鎮守北平的大將也該派來了。”
道衍聽他這話,曉是朱棣心中不甘猶在,只道一句,中山王逝後,再派大將至北平不過是遲早的事,即便起身雙手合十朝朱棣躬身一禮,道:“王妃懷有嫡脈,貧僧還沒向王爺道一聲恭喜。”
朱棣亦志身,不露喜怒的受了禮。
道衍不在意朱棣隱藏情緒,笑意加深道:“貧僧和王妃略有交情,又微懂醫理,可否自薦與王妃探脈動?”
道衍祖上歷代從醫,醫術不是等閒之輩可比,朱棣一聽他這樣一說,自是求之不得,即刻伸手做“有請的”姿勢,笑道:“那有勞大師了。”
道衍也不推讓,率先走出禪房,領朱棣向儀華歇下的院落走去。
此時,天色已全暗,黑夜悄然而至,白日喧囂的凡塵已趨寂然,只餘幾史夏蟬不知疲憊的鳴叫著。
慷懶的倚在涼炕上的儀華,聽著窗外“嘰嘰喳喳”的蟬鳴聲,先和用溫水泡腳而帶來的鬆懈,已被焦急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