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喘著粗氣劈頭叫道,“你是瘋了還是想送死!”
我是瘋了,必然是瘋了……雲漪絕望地笑出來,一早知道是徒勞,並沒有機會給她反抗,即使衝出去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聲音,不會有人相信她的話。就像車子淹沒在浩蕩人流中,就像她的聲音被震耳欲聾的口號蓋過,就像手握重兵的霍仲亨面對人言誤解也只能沉默……亂世驚濤裡,一切都微不足道。
遊行隊伍從車窗外浩浩蕩蕩地走過,有傳單被貼上車頭車窗,振奮揮舞的手臂隔著玻璃從雲漪眼前晃過……陳太不由分說按下雲漪的脖子,強迫她低頭伏在椅背,唯恐被人認出是軍閥霍仲亨的情婦!
臉頰貼在冷硬的椅背,脖頸卡在陳太有力的手掌中,雲漪不再掙扎,順從地閉上眼,保持著這屈辱狼狽的姿勢,任由淚水縱肆。
遊行隊伍還未過完,警笛尖哨又已響成一片,聞訊趕來的警察開始堵截驅散遊行隊伍。激憤的學生手無寸鐵,許多人手挽手並肩前行,單憑血肉之軀向棍棒迎去。勇氣終究難敵勇力,警哨聲響起,全副武裝的警察衝進遊行隊伍,轉眼間哭叫慘呼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司機覷準人群空隙,踩足油門衝出重圍,奪路飛駛……不止那一處,沿路又遇上幾處小規模的示威,道路交通近乎癱瘓,商店紛紛關門停業,滿城都似一隻被捅壞的蜂窩。
亂世飄萍(2)
車子駛入僻靜林蔭道,終於自混亂衝突中逃離出來,不再聽到那揪心糝人的口號。陳太掏出手絹來擦汗,瞟一眼身旁蒼白的雲漪,見她臉頰淚痕已幹,漠然垂首坐著,眼眶還泛著微微的紅。陳太雖不是什麼人物,這風月場上的世故倒也見得多了,只瞧雲漪方才那瘋癲模樣,已明白這女子到底是動了真心。陳太素來不喜歡雲漪,甚而嫌憎她的張狂,此時卻忍不住悄聲嘮叨,“做這行最忌一個情字兒,多少紅倌都是毀在這上頭!”
說了這話,陳太便有些後悔,料定雲漪會反唇相機。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雲漪只側首看了她一眼,露出一絲難得的溫柔笑意,隱約有感激之色,倒令陳太不安起來。正欲訥訥找話,車子已緩速駛入路口,陳太鬆口氣,“阿彌陀佛,總算平安回來了!”
話音未落,猛然一聲巨響,車窗玻璃伴隨著嚓啦脆聲綻裂四散,無數碎玻璃渣如霰飛濺,劈頭蓋臉打在三人身上。陳太尖叫,只覺臉上頸上火辣辣的痛,似被無數小刀劃過!
“伏下!”雲漪開了口,聲色依然鎮定,一面拉起外衣遮住頭臉,一面將陳太按低。司機驚駭之下,車子已熄了火,只見路旁不知何時衝出十餘名學生打扮的高壯男子,手持棍棒磚石向這裡衝來,其中一人竟舉起個鐵皮桶,裡頭點燃了火,似欲砸向車頭!
司機大駭,倉促間發動車子,卻見去路已被那些學生手挽手結成人牆堵住,立時驚出滿身冷汗!卻聽雲漪在身後斷然道,“衝過去!不要停!”遲疑的剎那,又一塊石頭砸上前擋風玻璃,大塊玻璃喀嚓盡裂,司機一咬牙,猛踩油門——
車子轟然衝向前方,眼看就要撞上路中央的人牆,卻聽有人大喊一聲,人牆立時潰散,眾人四散奔逃,車子險險擦著一人衣角衝過,將那人掀翻在地,直滾了好幾轉。
“他媽的臭婊子!”叫罵聲裡,有人丟擲點燃的鐵皮桶,轟然砸中車子尾部,撞出巨大凹痕,車內雲漪和陳太也被撞向前座,只看見後面一片火光濃煙。陳太撕心裂肺地尖叫,滿臉都是碎玻璃劃出的血跡,慘狀可怖。司機猛踩油門,一路飛馳,直衝入公館鐵門,方才堪堪剎住。
雲漪扶著陳太跌跌撞撞下車,全未察覺自己也是鬢髮散亂,頰邊淌下觸目血痕。司機到底是跟隨秦爺的人,迅速恢復鎮定,忙叫人鎖上鐵門,命所有男傭守在門口,不讓暴徒闖入。
女僕們慌忙扶雲漪和陳太進了客廳,一面找來藥箱,一面打水幫她二人清洗。陳太傷得不輕,滿臉都是血痕,也幸好有她替雲漪擋過了碎玻璃,只有零星幾點劃到雲漪臉頰手背。萬幸臉頰的傷口淺細,倒是手背上一道深深血痕,也不知是玻璃劃的,還是在哪裡掛蹭的。
正忙亂間,忽聽外面一聲巨震,鐵門被砸得哐啷啷亂響,火光陣陣騰起,打砸叫罵之聲不絕。
女僕們驚駭尖叫,陳太已是面無人色,雲漪甩下毛巾,快步走到窗後,一眼便望見院子裡的火光濃煙。那些人已追到這裡來,將門口團團圍住,不斷投擲石塊和點燃的鐵罐進來。僕人們慌忙撲火,一面撲打火苗,一面躲閃四下橫飛的石塊,已有人被砸得頭破血流。
有女僕戰戰兢兢問要不要報警,陳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