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叫住了。
“等等。你先下去吧!”
她放下茶盞,徐而不緩地研墨。濃黑的墨汁一縷縷在澄淨的水裡漾染,散發出淡淡的墨香,融於茶馨。清軟的味道。
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墨汁已然純黑得發亮,而她的手依舊如皓雪一般的乾淨,纖塵不染。她停住,微低著眉眼,黛青的髮絲柔柔地飄過她吹撣可破的肌膚,茶館裡特殊的水煙瀰漫著香氣,連她髮際邊,斜斜簪著的紅海棠也豔麗得似乎要溢位芬芳來。
他執筆,且蘸馨墨。寬服拂過,雪白的紙揚起陣陣波痕。或深或淺的墨跡接連排闥出遠山,近水,繪著白鷺的畫舫,一尾破水凌空向舫上俯衝的銀魚。
如同一枝利箭在山水的閒和中生生劃出一道裂痕,填充以極端決絕的凌厲悲涼。
她手裡亦多出了一支筆,點了硃砂。
他伸手沒有接,卻握住她的手。她微詫地看向他。他並未多說,只是將她帶到他身前。
她心中一動,大抵明白了。可是,“我不會作畫。”
握著的手緊了緊,他微微一笑,“是我們一起畫。”
起筆,回鋒,一尾緋色紅魚躍然紙上,鱗鱗紅片泣著血色的夕陽,吐納之間的呼吸似乎都帶了痛澀。
她呼吸一滯。那山,那水,那至死相隨的雙魚,濃烈的悲哀感洶湧而至,如同重回當日之景。她低下頭,不忍去看,也為逼回眼裡的淚光。
他並不言語,握著她的手在紙上緩緩落筆,溫和亦堅定。
她訝異看去,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俊逸的字跡一個一個映入她的眼簾。這是《上邪》,是對愛情堅貞不渝的至深誓言,亦是生死無悔的溫柔!
淚水滑落。愛可相守,亦可永訣。如若愛之深,情之切,生死又何妨?
她動容,原來他都看在眼裡。淚光盈盈看著他,無限柔情而決然地寫下一句。
“穀則異室,死則同穴。”
倘若活著不能與你相守,我情願上至碧落、下赴黃泉,也要和你不離不棄。
“倩。”他擁住她,眼中一片沉痛的晦黯。這世上,他離死最近,也更深知活下去的不易。所以他希望她活著,可看著這樣的她,怎麼說得出口。
“倩姑娘,可尋著你了,叫我一陣好找。”
亢奮的聲音遠遠的就能聽見,一青年穿堂而過,所到之處引起一陣喧譁。
“倩姑娘,你看!”他抬高手裡捧著的青花瓷盆,一尾紅鯉在水裡搖曳。
又是他。自那日在湖邊遇見他後,他便一直尾隨。雖無過分舉動,但秦倩時刻都能感覺到他毫不掩飾愛意的目光,令她厭煩。可在厭煩之際又有隱隱不安,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會發生。
“你如何又哭了?”他伸手撫向她的臉,卻落了空。
司訣的手被成殤抬筆抵住,不能移動分毫。秦倩退至成殤身後,目含薄怒。
“司公子,自重。”成殤冷然抬手。
“成兄,你也在啊。”司訣訕訕地笑笑,似乎才發現他:“抱歉,倩姑娘,我只是一時情不自禁。你是愛魚之人,這魚便算是賠禮了吧!”
“我看是不用了,人家已有更好的呢!”
清脆出谷的聲音伴著淡淡如蘭香氣飄進窗來,窗臺上已站了個緋衣少女。
“這位姑娘怕是看錯了吧?除了我手裡的魚,哪裡還有?”司訣環顧四周,嗤笑一聲。
“蠢才啊,蠢才。”緋衣少女從窗上躍下,徑直走到案前,“喏,這不就是。”
“一幅畫?畫再好也不過……”司訣先是不以為然,但看到畫時便不言語了。那畫上的魚確實奪目,懷中的魚倒像蠢物了,好不尷尬。
“日兒,你什麼時候來的。也不通知我一聲。”
秦倩欣喜地拉著緋衣少女。
“才到廣陵呢!”說完,緋衣少女俏皮地眨眨眼:“不過有殤哥哥,倩姐姐你哪會會注意到我呢?”
聽了緋衣少女的話,秦倩的臉飛上一抹紅霞,作勢就要擰她的嘴:“你這個壞丫頭,一見面就打趣我。看我怎麼罰你!”
緋衣少女靈巧地躲開了秦倩的手,笑著討饒:“呵呵,倩姐姐,你就饒了我吧!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麼……哎呀!”
緋衣少女一不留神撞到司訣身上,司訣伸手撈住她:“姑娘,沒事吧?”
“有勞!”緋衣少女簡單抱拳,行了個江湖禮就要起身,看清了司訣的臉才失聲道:“司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