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眉毛真漂亮。”列印店老闆長嘆一聲,彷彿看見了絕美的風景,看見了蒙拉麗莎的微笑,雖然蒙拉麗莎並沒有眉毛。
“謝謝。”木槿很客氣地回答。
“不好意思,我說的是他的眉毛。”老闆指著我說,也很客氣。
木槿很惱火地看向我:“但也僅此而已!”
3D列印,五分鐘完成,三十厘米高,三十厘米長,十厘米寬,七十塊,一錘子買賣,不給還價。
“高科技賺錢就是橫啊。”我說。
☆、吃魚 一
我們穿過幾條街,繞過幾個路口,超了十三輛汽車,七個司機是男的,六個司機是女的,有三輛和赤松一起往“第一御宅”開去。
“御宅”門口站著兩個保安,穿黑色紅邊制服,材質中上等,冬天保暖,夏天涼快,價格不便宜,肩挺,腰收,下襬整齊。竹芯曾經指著半年三百二十塊的服裝雜誌上的一個韓國男人,跟我說:“你看,我的歐巴穿英倫範的衣服就是好看。”衣服款式跟保安穿著相差無幾。
“嗯,英倫範。”我自言自語。
“你還懂服裝?”赤松問。
“不懂,只是碰巧見過。”我說。
車徑直穿過大門,經過一大片綠化帶,裡面絕大部分是冬青樹,成片成片,修剪得整齊中透出美感,這一刻我才明白畢達哥拉斯學派所說的美見於比例之中。冬青樹高低起伏,井然有序,如同風吹海面,陣陣浪花,如同秋意正濃,陣陣麥浪。
“真是美如畫。”
“這算什麼,大驚小怪。”赤松不屑。
小區裡高樓林立,每一棟都比別的地方高至少五層,樓以黃色為主調,帶著些許紅色。
“四萬一平。”赤松說。
“這樓真漂亮。”商陸說。
“當然,瓷磚都是從義大利進口來的。”赤松說,“義大利的,都是藝術品。”
小區被保安室分割成富人區、平民區還有車庫。富人區坐北朝南,開啟窗戶,就是陽光,轉過頭,就是落日,從十二層以上往西邊看,能看到“落霞與孤鶩齊飛”,往海河方向看,能看到“秋水共長天一色”。從十二樓再往上,到頂樓,到天台,高瞻遠矚,向下俯視,土地平曠,阡陌交通,美池桑竹。
車子不假思索地自己往富人區開去,到保安室時,赤松掏出金閃閃的卡片往讀卡器上輕輕一碰,欄杆自動升起。卡片上刻得陽文“第一御宅”四個大字,隸書,剛勁有力,明顯透著人氣,不是電腦藝術字。
“你這卡很高檔啊。”我說。
“不知道,反正補辦很麻煩,還得幾百塊工本費。”赤松說。
赤松領我們進電梯,然後不知道對誰說了一句:“二十八樓。”
電梯自動關上門,自動往上升,自動停下,自動開門,等我們全出去了,自動關門,自動下降,自動到達一樓。
“高科技。”我感嘆。
2000年是千禧年,新世紀之初,舊世紀結束。這個世紀的中國沒有喪。權。辱。國,沒有槍林彈雨,沒有大。躍。進,沒有四。人。幫,沒有文。化。大。革。命,改。革。開。放已經施行二十二年,國內外形勢一片大好,在江。澤。民主席和朱。鎔。基總理的帶領下,不管是重工業、輕工業、服務業、農業全都像打了雞血一樣蹭蹭地向前發展。
那年我爸工資漲到了一千,我媽店裡一個月能賺到兩千多,青菜五毛錢兩斤,豬肉六塊錢一斤,房價一千多,那時候的我剛剛學到“天堂”這個詞,覺得,如果中國還不是天堂,那麼外國這麼悲慘的國家就肯定是地獄了。那時候我第一次發誓要好好學習,作共。產。主。義的接班人,打倒外國資本主義,拯救外國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千禧年的元旦,全國各地辦活動,盛況空前,萬人空巷。我們那兒舉辦了特大抽獎活動,地點在年底剛剛建好的人民商場五樓。
我和木槿被爸媽領到人民商場,商場一共六層,將近二十米高,我抬頭,彎脖子,挺肚子,曲腿,差點玩了下腰,奮力向上望,費好大力氣也沒能看到樓頂。
“樓好高啊,我們怎麼上去啊?”木槿問我。
“爬上去。”我說。
“啊~不爬,好累的,我要回家。”木槿說。
我摸索口袋,找到吃剩下的最後一顆大白兔奶糖,遞給木槿。
“你不回家,我就給你吃大白兔。”
木槿嘟著粉嫩得如同櫻花一樣可人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