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怒氣,素素關上鋼琴蓋。
忽然間她對借住隔壁的“罪惡根源”萌生好奇,這沒辦法解釋,有的時候,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毫無道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窺測些什麼,她像一名卑劣的小偷,一個可恥的偷窺者,小心翼翼地掀開窗簾一角,從縫隙中尋找一些縹緲虛無的東西。
她被逮個正著。
這個笨賊根本忘了逃亡,她瞠目結舌,她茫然無措,她毫無意外的陷進那雙幽藍如海的眼睛裡。
他是如此英俊,如此多情,是廢墟上的花,是汪洋下的詩詞,是靜默的山原,是低吟的夜露,是海,是雲,是一切美好的化身。
半開的窗,冷風命令窗簾輕撫她的臉。
他對她招手,微笑,他的眼裡還有昨夜下過的雨。
“Guten Abend。”(晚上好)
似初見,亦如重逢。
她隨即微笑,此時此刻,再沒有比微笑更好的良藥,足以治癒他,重塑他。
他在這個笑容裡再一次活了過來,他是多麼想要越過窗臺,衝進她溫暖甜蜜的臥室,擁抱她,狂吻她。
讓寒夜撕碎我,讓春風撫慰我,讓我沉默,讓我歡呼,讓我為你匍匐、傾倒、醉生夢死。
她還是關上了窗,她還是低下了頭。
但這都無關緊要,是的,他想要的已經足夠,作為無所不知的貴族少爺,他知道亞洲人素來內斂,也許她已經陷入愛河,但她不會說,她和巴黎大街上熱情洋溢的姑娘們不一樣,不不不,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轉回身,對著落地鏡看著自己,得意洋洋。
不一會兒擺出邀人跳舞的架勢,當然,沒有人會拒絕馬肯森先生,他牽起了幻象中的莉莉瑪蓮,帶著她在舞池中旋轉,所有人都看著他們,所有人,無一例外地都向他們投來羨慕眼光。當然,他必須自己哼著《維也納的黃昏》踩節拍,轉圈,再轉圈。他回到原地,看著鏡中的自己開懷大笑。
不是他吹牛,他的華爾茲跳得真不賴。
他止不住上揚的嘴角,帶著滿腦袋想象躺回床上,但,等等,他看見了什麼?一個空蕩蕩的衣櫃,什麼也沒有。
他神經質地跳起來,衝到樓下——
天哪,我的吊帶襪,不不不,不是我的。
誰能告訴他,他翻遍了沙發和五斗櫃,居然一無所獲。難道那天他真的被猶太人氣昏了頭把吊帶襪扔進壁爐裡?不可能,他絕不相信,那東西一定被自己藏在隨便哪個角落。
但是總不能對著女僕大喊,告訴她務必在天黑之前翻出一隻孤單的吊帶襪。
他可不想被當成同性戀處決。
噢,上帝啊,為什麼總是給他出難題。
Chapter09(一修)
素素狼狽地從窗邊逃開,她隔著柔軟的絲絨旗袍,感受著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臟,跳動著,從山腳攀上山崖的節奏,從懸崖眺望深淵的躊躇。
不能,什麼都不能,她頹然無力地躺回床上。靜靜聽窗外落雪,一片兩片,噗噗簌簌哼著小調,不知不覺就聽了一整夜。
是誰的筆,在冬天的結束春天的開始寫一首纏綿詩。
毫無意外的,她在第二天收到來自維奧拉的抱怨,“伊莎貝拉,你怎麼能說走就走,把我一個人留在舞會,這太不夠朋友。”
“我為我的突然離席感到抱歉,但是,維奧拉,你真的是一個人嗎?”她顯然心情很好,好到足夠在沿河的咖啡廳裡調侃女伴。
維奧拉的金髮蓬鬆,眼睛明亮,比電影海報上的女明星更加耀眼。“不過你提早離席也好,自從德國人闖進來之後,舞會就變成阿諛奉承的政治會談,令每一個人感到噁心。”
素素低頭攪拌著上午十點的純釀咖啡,溫溫柔柔地笑。讓維奧拉也忍不住發出感慨,“我不知道在中國是什麼樣,但你在我眼裡,絕對是一位標準的淑女。”
素素眼睛裡帶著雪後初晴的明媚,看著她笑,“多謝誇獎,維奧拉女士。”
“你微微一笑的樣子,真讓人猜不透。”
“那麼你呢?”素素抿一口咖啡,“說說舞會上有什麼收穫?”
“有什麼收穫?遇到一頭叫赫爾曼的德國豬……”
“你們跳舞了?”
“勉強算是。”維奧拉回答得漫不經心,換句話說,更像是故意掩飾。
“看來他一定非常熱情,熱情到連你都感到疲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