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了三杯。
我淡然掃了酒杯一眼,仰臉笑道:“皇后娘娘,求免了罷,臣妾實在是,喝不下了。”
“你們漢人有句諺語叫做‘敬酒不吃吃罰酒’,”皇后鳳目慍怒,毫無笑意地向我勾起嘴角道:“可知罰酒不吃,又會如何?”
我淡然凝望她片刻,拔下頭上壓了一天最為沉重的那根金鑲玉簪子,在指尖輕輕轉動,三隻酒杯清脆落地,殿內一片死寂。
我笑著把簪子往臺上一擲,道:“願聞其詳。”
原來是鞭刑,原來魏國的一品夫人也可以被抽鞭子的。
我被瑤環、琳琅死死按在地下,才一鞭落下來,淚水便不可抑制滴落在地。“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連這個道理都不懂的上位者,通常不見得有好下場。這容皇后陛下,實在比謝皇后陛下要衝動許多,她只顧一時痛快,才不管我用意為何!你再打得狠些,我才算是滿載而歸。
只是心裡雖然有準備,但刑也是很難熬的啊。我咬著嘴唇勉強做到聲息全無令她更怒,而眼前金星迸發,耳邊嗡嗡作響,神智也快有些模糊了。
……這裡諸多宗室之妻,耳報神決不會少,我怎麼算著受刑決不會超過二十下,不會超過二十下……
誰知拓跋炎行路這般遲緩!我都快昏死過去了,才聽到那一聲強壓著怒火的斷喝:“還不給我住手!”
瑤環和琳琅這才嚇得手一軟,我當即一頭栽倒在那件黑貂袍子上。今日衣裳何其有緣,已經是兩度相遇了。我靠在他身上凝神片刻,方才抬得起頭——雖然不是絕色,但若是我淚水盈睫,雲間山上十萬人營中,也並不曾有一個男人可以拒絕。
我透過淚水亦已瞥見海其騰君隨後跨進殿來,立即輕不可聞地對拓跋炎耳語:“陛下……皇后娘娘莫非是,因為陛下,才、與臣妾為難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苦肉計的說。
第73章 美人之遺
不過是捱了幾下鞭子,誰知回家後背上全腫起來了,次日寒熱立作,次日咳疾亦發,纏綿病榻將近十餘日,方神智清明。這回,我再不敢大意,服藥自覺,臥床靜養。侍女們還當我是為皇后羞辱之後,改了性情——豈知人若病死了,苦肉計還有什麼意義?
二月初二,春雪。我精神稍好,但也不敢看書,便讓丹朱捲起簾櫳,隔著窗欞聽落雪的聲音。
庭院落雪簌簌,室內沉寂,藥爐方滾,丹朱正伺候我服藥,忽然門外傳來輕微的爭執聲音。丹朱立刻精神了,她託著藥盤踮起腳尖從窗扇向外張望了一下,轉身便向我笑道:“是慕容昭儀的侍女。王爺早吩咐下了,一概不許人來擾夫人,誰知昭儀娘娘看過了王妃,還要來這裡,赤羅擋她的駕呢。”
我靠在枕上,凝思片刻,把藥碗放在盤中,吩咐道:“宮中貴人豈可慢待,你去請昭儀娘娘進來。”
一說請,慕容昭儀便姍姍而入。棉簾子起落之間,雪珠寒風颳進來不少,我瞥見院內積雪不多,白梅著蕾,她倒也不辜負春光,在這時候前來訪我。
脫下披風之後,慕容氏妝扮亦同雪中寒梅,甚是素雅。雪青織錦袍子,頭上幾對梳釵。置於三千佳麗之中,固不能脫穎而出,但當面相對,也算風姿娟然,賞心悅目——金瀾宮中平庸之輩甚多,象這樣敏悟之人,只怕是寂寞得很。
“沒想到夫人氣色還不曾大安,倒是我擾了你了。”慕容昭儀走近床榻,向我臉上仔細打量一番,方緩緩坐下。
我咳嗽了兩聲,氣若游絲擁被坐起,寒暄讓茶之後,輕聲道:“甚感娘娘牽掛。只是繁露無顏見人,娘娘以後實不必枉步看視。”
慕容昭儀低鬟一笑,淺淺啜了一口茶,看著我道:“難道夫人還在生氣?其實當日陛下就說了,酒後失言原也尋常,何況夫人是長輩,又是家宴,何至於如此重責?刻薄寡恩,豈非是為後之道?乃命禁足反省。直至今日,陛下尚惱怒皇后……他們夫婦齟齬,只怕將來還需要夫人去轉圜呢。”
哈,難怪她會牽掛我,原來是來為拓跋炎牽線搭橋來的——卻也是個賢惠人。
我蹙眉搖頭,泫然欲泣:“娘娘無需多言寬慰。臣妾病已至此,今生今世都不會再入宮中了。”
慕容昭儀笑道:“夫人還是這般孩子氣。您身為魏國夫人,外命婦之中再無人貴過夫人,朝儀典禮怎麼可少……”
我不與她爭辯,作出累到極點的樣子,闔上眼睛。
“夫人,夫人?”慕容昭儀見我良久不言,忍不住按了一下我的手臂,力道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