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拉著我向前走,似乎沒什麼迴旋餘地。
“可我還不滿十歲。”寨裡孩子都是滿十歲才去紋身的,我打算能拖一時,拖一時。
“過不了多久你就滿了。”
“不滿我就不去。我不去,不去……”我嚷著拒絕,身子也不停扭動想擺脫她的牽制。
我的叫聲和滿身銀飾搖動聲迴盪在還被夜色籠罩的寨裡,分外清晰。我娘無奈地看著我,又警惕小心地看看四周,唯恐被人瞧見我們。我想她平時一定是倨傲慣了,從心底裡厭惡做這種鬼祟隱秘的事,不然那對眼睛也不會顯得那麼無可奈何。
我心裡一顫有點可憐她,就這一走神的空隙,她便拖著我一路向戛垮家去了。
第六章 宿命紋身
戛垮住在吊腳樓裡,這種樓一樓多做牲廄,二層居住待客。戛垮沒有牲畜一樓就閒著,環著吊腳樓植滿了鳳尾竹,一叢一叢鳳尾竹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籬笆圈出了一個院子,環境清幽,根本不像是戛垮那樣怪人住的。
我娘拖著我直上了二樓,推門進去,戛垮就坐在屋子中央的熊皮褥子上,前面吊著火盆,聽見我們進去了。她閉著的眼睛才睜開,就像知道我們會去一樣並不吃驚,看來她們已經串通好要對我下手了。
我娘恭敬地向戛垮行了禮,戛垮示意她坐下,她便坐在了熊皮褥子的一邊。而我則固執地立在門檻前不肯靠近她們,警戒地看著她們的舉動。
戛垮今天沒有披那塊羊氈,但依舊是一身黑色麻衣,黑色巾帕包頭。她乾瘦的身子坐在褥子上顯得更小了,可還是讓人很敬畏,不敢造次。
她見我戳在原地久久不動,就抬起臉看了我一眼,很淡的一眼,可不知為什麼我感覺就像照了X光片一樣被她看得清清楚楚,莫名心虛。
“她不想紋身。”我娘無奈地向她解釋。
“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嗎?”她的聲音迴盪在不大的空間裡,沒來由地顯得幽遠滄桑。
“誰說我想知道的。”我倔強地頂撞她。
“你的眼睛說的,它們每天都在說,說了那麼多。但以後它們會越說越少,最後就什麼也不說了。”戛垮盯著我的眼睛緩緩道。
“為什麼會越來越少?”應該對她玄之又玄的論調嗤之以鼻的我,還是忍住不發問了。
“因為看見的越多,就越說不清,最後自己也纏進了裡面,由不得你說,你也說不清了。”
我呆呆立在門檻前想著戛垮的話,不知想了多久,突然笑了。是啊,是說不清的,比如,那麼愛我的夏沐怎麼就消失了?我怎麼會帶著記憶來到這個時空?這個時空為什麼會進行著這一段我陌生的歷史?她要給我紋的那個墓誌銘,究竟是給方嵐的還是給鳳梧的?或者就是我這個靈魂的?
“你如果不想紋就走吧!想好了可以來,也可以永遠不要那個印記。”戛垮這時候耍起了大牌,身子微微側了過去不在看我。我知道她沒有生氣,普通人的感情在她漫長的生命裡已經流失殆盡了,她只是在給我時間考慮。
我娘怕我有了戛垮的許諾會跑掉,就起身抓住了我的手腕,拉到了戛垮身邊,大概是想通了我沒有反抗。
“紋完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我瞪著她深深陷進眼眶裡的眼睛問,她默然地點點頭。
娘給我脫去了外面的對襟襖,戛垮選擇紋在我後背左肩的位置,她給孩子紋身選擇身體上的位置和圖案都是不一定的,我見過鳳威和烏娜姐的紋身,鳳威的在左臂,是一把鋒利的斧子劈在一株粗壯的大竹上;烏娜的則在右邊的鎖骨下,一串吊在屋簷下的銀鈴,隨風搖曳。
戛垮才開始我就後悔剛剛沒有拔腿跑掉,而是聽了這兩個神神道道女人的話,這古代紋身可不是一般的疼。
我趴在娘身上,疼得直冒冷汗,想分散注意力來減輕痛苦,便顫著聲音問她:“戛垮,你在給我紋什麼?如果太麻煩,不如改我的名字或者紋個數字,我喜歡漢字一二三四五的一。”
“每個人揹負的都是自己。”戛垮的聲音幽幽響起。
什麼自己?
媽呀!難道這老太太在後面扎我的肖像畫呢?想到這個我絕望地暈了過去……
不知我昏了多久,醒來時發現自己趴睡在戛垮家的熊皮褥子上,我娘早已經走了,我的臉上被旁邊爐火烤得暖烘烘的,很舒服。抬頭向窗外望發現太陽已然偏斜,只是微微一動左肩便一片火辣辣的疼。
“別動。”戛垮的聲音在我後面響起,隨後她掀開披在我身上的衣服把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