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來,你先坐下,陪少爺……”楊衝說著住了口,在屋子裡掃視了一圈。
六九聽得“陪少爺”三字,又瞧著少爺左顧右盼,似乎在瞄著他的臥床,渾身打了個冷戰,心裡慌得不行,想道:少爺不會生了一場大病後就變得好男風了吧……難道今晚要把我收做他的孌童!?
所謂“孌童”,是古代的一種陋習。達官顯貴養著美貌俊俏的年輕男子,來獲取一些異樣的體驗。不過,孌童到達一定年紀,是可以脫離其所在大家庭,如同常人一樣結婚生子的,並不受特別嚴重的歧視。不過再怎麼說,這“孌童”的存在也是一種人性扭曲以及封建制度弊端的體現。
可是說實話,六九確實有做“孌童”的條件。他雖然年紀尚小,可頗為俊俏,面板白皙,濃眉大眼。所以他才會有此誤會。
“對了,你會下圍棋嗎?”楊衝眼睛看著小桌上的那副圍棋棋盤,問道。
“啊?圍棋……”六九心裡還在慌張地胡思亂想,所以一時反應不過來,好在他只愣了那麼一下,就回過神來,大舒了一口氣,道,“哦,原來是圍棋啊,還好,還好。”他見少爺一臉困惑地瞧著自己,自覺失言,便急忙咳嗽一聲,道,“哦哦,少爺是要小的陪您下棋是吧,小的才疏學淺,棋藝稀鬆,僅能陪少爺解個悶,還請少爺手下留情啊!”
楊衝瞧六九初來時心事重重,之後又古古怪怪,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了。所以放心不下,便想和他聊會兒天,開導一下。雖然這身子屬於六九的主子楊衝秀才,可作為魂魄的殷小君其實並沒有什麼“主僕”的身份概念,他更多的是把這小男孩當作弟弟,甚至是子侄一般。
待兩人坐下來,下了幾手棋,楊衝便開口試探道:“六九,我瞧著你小子今晚心神不寧的。有什麼心事,不妨說給我聽聽。”
六九夾著白子的手指凝在了空中,他不安地看著少爺,然後低下了頭,手也垂在了桌上。
“六九,你說你自從七歲開始和我朝夕相伴,算來已整整七年了。我記得我病剛好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人便是你。我還記得你當時歡天喜地地叫著‘佛祖、玉帝、觀音菩薩保佑,少爺終於醒啦!’那一蹦三跳的模樣。你知道,當時我心裡是什麼感覺嗎?我錯以為眼前的這個小子,不是我的書童,而是我的弟弟。”楊衝緩緩把手裡的黑子倒回缽裡,用誠懇的口吻說道,“直到現在,你坐在這小桌對面,我看著你,心裡依然是這樣的感覺——這個人,是我的弟弟。”
六九聽到少爺說這些話,鼻子一酸,淚水“譁”的一下就下來了。他離開座椅,“撲通”跪在地上,對少爺說道:“少爺對小的情深意重,小的……小的……嗚嗚嗚嗚……”
楊衝趕忙上前把他扶回了椅子上,說道:“你這話說得可顛倒了。不是我對你情深意重,仔細想來,我都不曾為你做過什麼,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你的鞍前馬後、鞠躬盡瘁。一直以來,是你對我情深意重啊。我是個連油燈都不會點的廢材,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你說說知心話。來,六九,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心事。我們兄弟兩人,日後可以風雨同舟、齊心協力。你真有什麼難處,也就是我的難處,我會與你同舟共濟,一同克服的。”
六九又“撲通”跪了下去,這回還外加不住地磕頭,邊哭邊說:“能跟著少爺是小的福分。少爺對小的好,小的明白。少爺說什麼‘廢材’,小的聽不明白。小的只知道少爺年紀輕輕就功名在身,他年當上解元公指日可待。您說‘兄弟’兩字,是折了小人的壽,小的沒那個福分。求少爺以後千萬不要再這麼說了,萬一被別人聽了去,卻不說是少爺待我厚,倒會說小的欺主了。”
楊衝無奈地苦笑,想這小子受封建思想殘害也不是一天兩天,要拗過來是不可能了。他只好對跪在地上的六九說道:“六九,你快起來。”待他落座,楊衝想了一下才斟酌著開了口,“既然你覺得我們兄弟相稱實為不妥,那我看不如這樣,我們雖然在外人面前還是主僕,可像當下這樣只有你我的時候,我們便是朋友,你看如何?”
六九還想反對,只聽得楊衝突然擺起了少爺架子,說道:“要是你再駁我,我可要生氣啦!”聽少爺這麼一說,六九隻好接受了他的提議,謝過少爺了。
等到六九情緒平靜下來,楊衝重問道:“六九,你倒是說說,今晚是被什麼煩心事纏著?”
“嗯……少爺,我……我想……我想求你……”六九顫著聲,斷斷續續地說道。
“哎,都說了,此刻我們是朋友。什麼求不求的,你只管說便是。”楊衝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