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的蒸籠裡確實擺著幾個包子,不過那包子就是傳說中的“第一口沒咬著,第二口咬過了”,不吃也罷。師燁裳痛苦地放下培根,靜靜看著汪顧。汪顧沒食慾,也靜靜看著師燁裳。三分鐘後,師燁裳端著空掉的咖啡杯去飲料臺前續杯,汪顧低下頭去,狀似痛苦地繼續咬吸管。
苦的,橙汁是苦的,非但橙汁是苦的,連抹面包的果醬都是苦的。汪顧皺眉,她覺得自己快要連喘氣的勁兒都被高燒蒸發了。過了一小會兒,一碗冒著溫暖白汽的砂鍋粥空降汪顧面前,擰砂鍋耳朵的是一雙戴著價值連城卻無論怎麼看都只能用“沒品”二字來概括的戒指的手。
若是光看那枚戒指,汪顧會覺得刺眼,但加上配音,它就美得像兩塊璀璨奪目的寶石——事實也是這樣,而配音是這樣的:“吶,病號,病號飯。”
師燁裳將幾張裹著消炎藥的鋁箔片和一個葡萄柚丟到桌面上,端著咖啡,施施然坐回椅內,舉手投足之間,頗像一個大男子主義的丈夫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心不甘情不願地伺候自己那病弱的十五姨太。
“我的師總,您打哪兒弄的粥?”汪顧邊啞著嗓子提問,邊盯著師燁裳的手瞧,她很想知道師燁裳到底把剩下那兩頭四臂藏哪兒去了。否則,她是怎樣用僅有的兩隻手端鍋、端杯子,端藥、順便還從餐檯拿了個葡萄柚的?
嗯,果然是個妖怪。可惜小生不怕。汪顧燒得迷迷糊糊,卻還有力氣偷笑。
“我拜託嶽總給你開的小灶,他原先是個很不錯的魯廚,讓他煮粥有些為難,但我嚐了嚐,還不錯。”妖怪正苦於無人可吃,只好動手去剝葡萄柚的皮。汪顧目瞪口呆,因為那是另一個葡萄柚。“快吃,吃完吃藥,吃了藥就睡覺,睡醒覺再吃飯,早先伯母對付我那套現在用你身上剛剛好,五一你就睡過去吧,病號。”師燁裳很想去扶門牙,因為葡萄柚酸死了。
汪顧不以為意,繼續研究師燁裳的手,邊喝粥邊撇嘴道:“今晚捂著被子出一身汗,我明天就能好。肯定能好。好了我就帶你去看櫻花,反正五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睡過去的。”
師燁裳一聽這話就覺得好笑,心想:你當這是發智燒呢?睡一夜就好?三十歲的人還逞能……
這一想,師燁裳就想出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譬如退燒藥、發汗劑、蒙汗藥、人肉包子、匕首、飛鏢、拂塵、太上老君、天宮、天宮一號、宇宙垃圾、宇宙大爆炸,可她唯獨沒有想到,就在幾個月前,諱病忌醫的那個王八蛋到底何人是也。
“我不想看宇宙大爆炸……”師燁裳衝汪顧正經搖頭,她真的一點兒也不想看宇宙大爆炸。汪顧個二愣子瞧她一臉怕怕,便急急接著說:“不看不看,咱不看大爆炸。”突然,師燁裳想起自己要說的“不想看櫻花”,汪顧也想起剛才兩人談的不是宇宙大爆炸,於是倆變態對視三秒,同時“嗷”一聲發出苦笑。
九點十五,兩人混了個肚裡圓,正打算起身回房之際,一個兩人都熟悉的聲音近近響起,“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們,Yeesun,好久不見了。”
225——正——
汪顧用滾燙的左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實心球大小的葡萄柚,雙眼乾澀,幾乎要到睜不開的地步,可她就是瞎了也不能讓師燁裳離開她的視線,因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與師燁裳“好久不見”的張蘊然。
張蘊然上身一件灰色棉毛料宮廷領襯衫,下身一件飄逸的黑色闊筒長褲,肩頭披著亞麻黃的羊絨披肩,腳下是無根軟底的原色小羊皮鞋,服飾雖然一派樸實單調,整個人看來卻華貴非常。張家的女人都善用妝,但張蘊然不用,這可能大大地便宜了站在她身邊的妖豔女子,至少在親吻她脖子的時候,不會舔到一堆白花花的粉末。
“好久不見,你看起來一點兒也沒變嘛。”師燁裳握住張蘊然伸過來的手,意思意思地抖了幾下。張蘊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師燁裳,嘴角有一絲剋制的笑,“你倒是變了,仙氣兒沒了。不過人氣兒多些好,更漂亮。”
汪顧在一旁燒得糊里糊塗還有閒心忿忿不平地想:她的人氣兒是我養出來的!早兩年人在你手裡,都成啥樣了你還一門心思想著跟她幹那碼子事兒呢!色慾燻心的老色狼!仙氣兒?!仙個屁!那叫死氣!
張蘊然不曉得汪顧對她意見那麼大,但汪顧的意見對她來說構不成威脅,在某些問題上董事長與監事長本就是必然對立的。她想念師燁裳瘦不露骨的身體,想念師燁裳壓抑迷人的低吟,想念師燁裳蜷在被子裡睡覺時發出的淺淺夢囈,更想念那些兩人之間無所不聊的日子——師燁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