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自己早就闊得開懷天地寬一覽眾山小了,還要成天惦記人家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似乎不大像話,於是拍拍後腦勺,自我嘲諷地笑笑,擰頭又扎進了M&A會議室。
外聘來的這組M&A專業人士大概在閒暇時間一直致力於廣泛的企業資訊蒐集,如今甫接到張氏任務就有上佳表現。各個層面的資料更新和整合只用了不到一夜時間,資訊分析如火如荼地進行一上午,午後便有初期分析反饋交到汪顧手裡。
然而汪顧對收購兼併這類事務的經驗仍然不足,相當不足,專業分析報告若沒人從旁講解,她這個外行人便只能看看熱鬧,裝裝樣子,憋一張好似便秘的嚴峻面孔,說是要帶回辦公司仔細研究,其實不過是回到辦公室,趁著沒人看見摸臉撓頭而已——當然,她也並不是一竅不通的,只是通得比較有限,僅限於文字敘述那幾頁。至於資料條件的因到底能不能生成文字結論的果,這個最為關鍵的監管環節,她真真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碰到這種事,按往常做法,她會直接打個電話過去求教師燁裳。
可今天不是鬧矛盾了嘛,她一拿起話筒心裡就膈應得好比揣了一堆工業廢鐵,亂七八糟的沉重,所以她決定創新一次,改為向周子儒討教。
可惜,周子儒身為學者,雖然被張氏收編,卻仍有自己的事業要忙。時至今日,他已經在遙遠的安哥拉待了三週,最快也得月末才能返回B城。汪顧要的是即時建議,鑑於保密規章,他坦言在現有條件下,自己不宜幫忙,但他仍然盡責地提供了可行建議,有三個更為高杆也更為合適的人選:張蘊然,張蘊矣以及張鵬山。
張蘊然是他口中的大買辦,最擅長取捨和談判,其眼光之毒辣,態度之堅決,相較師燁裳亦有過之無不及;張蘊矣是他口中的陰謀家,最擅長曲線救國,其思維之複雜,計謀之陰狠,也就比戴笠差一點;張鵬山是他口中的全才,沒有最擅長,因為沒有不擅長。其能力之全面,不僅體現在技術上,同時體現在策略上。在洋洋亂局中抓住實質正本清源的能耐,整個張氏,除了張蘊兮只有他有,可見其邏輯之茁壯,理智之發達,以至於從來沒有杜撰的因果能夠逃過他的眼睛。
聽周子儒這麼一說,汪顧難免奇怪,不由發問:這樣鬼精鬼靈的老人參怎麼就被平平無奇的張蘊兮搞掉了呢?莫非張蘊兮才是這四個人裡最出彩的一個?最終BOSS那一級的?
“那倒沒有。沒人敢說張蘊兮比張鵬山強。”周子儒大概是在吃一頓遲來的晚飯,奮力大嚼了一番後,他清清嗓子,繼續道:“真要比的話。。。張蘊兮只算是四人當中最卑鄙又最善於整合資源的。我這樣講你可別生氣,實事求是而已。”
汪顧忙答不生氣——她才不會因為周子儒說了情敵的壞話而生氣。求之不得還差不多。
周子儒也覺得汪顧對張蘊兮沒什麼感情,就放膽再道:“要是當年她從董事局著手顛覆肯定不會有今天。巧就巧在她的思維方式與正常人不大一樣,我聽人說,她自小打量旁人都是從腳到頭的,很可能天生就善於逆向思維。再者,她的人脈網路也太可怕了,謠傳她手裡有每一個她樂於結交的人的背後汙點,或者絕對利益點,掌握了這些,那還不是她想用誰就用誰嗎?她又那麼大方的,為了達到最終目的,她根本不在乎捅自己兩刀給自己放血,要麼怎麼可能與文舊顏結盟進而實現她的卑鄙?”
“現在看來,她的顛覆步驟真不復雜,但在那種成長環境裡做出這樣本末倒置的計劃,簡直可謂奇蹟。我想她應該是明確地知道,她不需要騙過所有人,只需要騙過與自己擁有同樣成長環境的人就夠了。撇開能力不提,泛泛地說,她的卑鄙之所以登峰造極,就在於她擅長用自己的弱點去攻擊同類的同一弱點。前提必須是她在規劃前景之前就牢牢把握並徹底革除了自己的這一弱點。”
一席饒舌卻嚴謹的忠言聽到這裡,汪顧終於聽愣了。
她自認在小資產階級乃至中產階級中也算一個博覽群書閱人無數的優質個體。處於普通的生活狀態下,她的思想堪稱寬泛,智慧堪稱無窮,比那些個偽勵志真言情小說中“似乎”透過智慧艱苦向上攀爬的成功職場女性強多了。但她從沒想到世上居然會有人強悍到認真落實笑話裡講的“我先自殺再殺了你”,而那個人碰巧是她親媽。一個曾經活生生的例子,卻可能是她永遠也學不來的。
難怪師燁裳會說“你不明白”。不用迂迴地設身處地便能總結:人在說“你不明白”的時候,大多懷有失望的心情。為什麼失望?正是因為懷有希望。師燁裳說“你不明白”時的表情,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