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神清氣爽地鑽進車裡,開啟冷氣,又降下車窗,像在享受什麼秋高氣爽的金色十月一樣,慢悠悠蹭過伸舌頭的狗,磨爪子的貓,吊嗓子的知了,剛睡醒的布穀鳥,一路保持二十五公里每小時的車速,恨得路上好幾個司機一腳油門預備朝她撞過去,待到眼前,發現是輛阿斯頓馬丁,頓時又踩住剎車,冒著被候車追尾的危險,目送她繼續以堪比腳踏車競慢賽的速度一路晃到市中心。
九點,她準時在員工考勤機上刷出自己的指紋,一秒不差地讓那臺考勤機準確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師總。”
她在每秒二十四幀錄入十二幀輸出的影視效果中轉過頭去,看到正單手叉腰,渾身沐汗,氣喘吁吁的汪顧。
“汪小姐早。”
這句話聽在汪顧耳朵裡如何也是刺——她是八點五十九分到的,只因為前面站著的是師燁裳,她沒好意思催。她以為一個人刷驗證,最多花個十秒了不起了吧?豈料,人家師燁裳是忍者神龜派的,從抖袖子到伸手,從伸手到按指紋,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好看是好看,卻是必須站在觀摩太極表演的角度上才能欣賞得來的,當師燁裳邊抿咖啡邊聽考勤機喊“早上好,師燁裳”時,機頂那隻象徵不祥的紅燈亮起,得,她汪顧算是這輩子頭一次遲到了,還是在正式進入高管層的第一天。
對付師燁裳這種妖孽,凌遲都會讓她有邊打太極邊迴環的機會,唯有斬立決!
“師總,麻煩您稍微等一下。”汪顧刷著驗證,側頭對師燁裳苦澀笑道。
師燁裳無所謂地袖手,客氣應聲好。
“這是昨晚與您通話中說的那箱冰酒,我替您搬到辦公室去好嗎?”汪顧指著腳邊的箱子,其實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交出它…三萬塊啊三萬塊!
但想她汪顧怎麼也立馬要年收入上百萬了,給她往膽子裡打一百支玻尿酸她也不敢明著佔頂頭上司的便宜,否則房貸車貸卡帳通通玩完,剛剛開始的幸福人生也要跌入萬劫不復的貧困深淵。
師燁裳稍有吃驚,心想汪顧住的那地兒是有些居深的聯片高檔社群,計程車一般不往裡開,若是不開私車,社群周圍能供通勤的就只有幾輛巴士。
“汪小姐是怎麼把它運來的?”
堂堂霍氏國代的汪副總…應該不至於吧…
汪顧用溼巾按掉額頭上即將滴落的汗水,“公車。”
文小姐的眼光果然毒到能一眼看出人類與非人類的區別,跟黑衣人處於一個層級。師燁裳心裡一勁兒猛嘆。
早高峰,身著窄肩細腰質重料硬的BURBERRY,足蹬打腳不息磨跟不已的ARMANI,手拎硬如砧板形如紙盒的LV,懷抱五百毫升裝,連瓶重達八百克的冰酒十二支,共計九點六千克,差不多二十斤的一個箱子,擠在人抱人,人抬人,別說轉身,就連雙腳著地也難的公車上,氣溫高達在四十二度,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的車廂裡,搖晃二十公里抵達公司…很好,很好…
師燁裳並不是在同情汪顧的遭遇,她想的其實是:汪顧啊汪顧…你到底有沒有常識?那酒都被你晃盪成醋了,還能喝嗎?你堂堂霍氏國代的第一副總,不至於笨成這樣吧?
“真是辛苦汪小姐了,那就麻煩你幫我送去辦公室吧,剛好我也有事要向你請教。”師燁裳嘴裡說著客套話,身子卻稍息立正向後轉,任由汪顧舉步維艱地跟在自己身後,竟連搭把手幫一下的覺悟都沒有。
14——憂——
師燁裳將手裡的簽字筆真正轉出了妙筆生花的效果,好在那筆是油芯的,這才讓這間後現代極簡風格的灰白色辦公室逃脫了滿屋掛中國水墨山水畫的悲慘命運。汪顧看那支鑲鑽鍍鉑的都彭在她五指間轉成了風火輪,又是羨慕又是嫉妒,邊與她鬼扯著尚未上手的工作,邊盼望那筆能從她手中掉下來,不湊巧地掉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不湊巧地磕到那些鑽石的邊緣,更不湊巧地掉下兩顆來,最不湊巧地被自己撿到。
聊完工作,師燁裳合起資料夾,手肘支在大班臺上,筆頭往入門處的吧檯點了點,“酒架下有個恆溫櫃,你叫個兩警衛上來搬你辦公室去,晚上你要沒事的話就一起吃飯,順便去取你的車。”
“師總,這不好吧,有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汪顧受寵若驚地連連擺手,腹中竊喜翻天——恆溫櫃啊!那種動輒上萬的東西!
跟著暴發戶就是好,除了受點無關緊要的小氣,奢侈品要啥有啥。
說不定改天興致來了,把手裡阿斯頓馬丁的鑰匙一甩,送她了!哇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