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遠。總算又等到與落葉相逢,縱然一無所有,還可以將黃昏帶給夜幕,將青春留給昨天。忘記付出的,忘記相欠的,過白水一樣的生活,一切都不算太遲。
第三章 紅塵滾滾,世路且長
滾滾紅塵古路長,不知何事走他鄉。
回頭日望家山遠,滿目空雲帶夕陽。
——明·憨山德清
無論你是一個安身立命的人,還是一個行走天涯的人,這一生,都離不開漂泊。策馬揚塵,從楊柳依依的古道,到落英繽紛的小徑;泛舟江湖,從煙水迷離的此岸,到落日蒼茫的彼岸;一路風塵,踩著前人的腳印,又留下足跡給後人;看過多少秋月春風,又有多少人的故事,就這樣疊合在一起。浮萍聚散,有如花開花合,沒有誰知道,自己最終的歸宿在哪裡。過往日漸分明,前程依舊模糊不清,在無從選擇的命運裡,你只好隨著歲月匆匆趕赴。直到有一天,時光長出了新綠,青春卻悄然老去。
這不是一種必然的無奈,因為一路上,你可以賞閱四時風情。疲倦時,亦可以投宿在人生客棧,將靈魂打理乾淨,再重新上路。我們都是紅塵浪子,也曾在最深的塵世相逢、相知、相愛,但終究還是免不了相離。所以,才有了來世之約,只是時空流轉,風月更換,是否真的可以等到今生緣定的那個人?
有時候會覺得,可以一同把日子過到白髮蒼蒼的人,是世間最幸福的人。因為我們所能把握的只是觸手可及的今生,至於誓約,不過是給渺茫的未來留下一份溫存的懷想。這世間,有人痴守諾言,有人目空一切,到最後,因果自嘗。我們的責任,也只是把光陰度完,至於是蹉跎,還是惜時,其實不那麼重要。
趁著薄秋的清涼,去了惠山,不是為了江南第一山的美譽,也不是為了天下第二泉的盛名。去那裡,多少是為了惠山寺那株古銀杏,還有池塘裡的幾莖青蓮,或是為一炷檀香,一曲梵音,一個僧者的背影。似乎,那裡的瓦簷、草木,都讓我為之神往。我視這份微妙的感覺為一種緣分,一個誓死要做紅塵凡婦、靜守四季炊煙的女子,卻不知為何會與禪林廟宇,有這麼一段機緣。
我曾無數次,在佛前許願,來生吧,來生我一定聽你說禪。請原諒,今世的我,落入塵網太深,已不能回頭。我為自己的承諾感到羞愧,因為在浩瀚的人世間,我亦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來生。如此用言語搪塞佛祖,他會怪罪於我麼?
一個人行走的時候,總會想起一位高僧的詩句:“滾滾紅塵古路長,不知何事走他鄉。回頭日望家山遠,滿目空雲帶夕陽。”開始以為,這不像一位得道高僧所作,更像一個紅塵浪子所吟。因為這份不知歸宿的迷惘,就像一個遠行在天涯的異客,雖有山水為伴,星月相送,可是遠方太遠,害怕走得太急,回首望不見家鄉的山,又害怕有一天走到無路可走,一生就這麼倉促結束。
這份迷惘,源於人類的渺小,萬里山河、寥廓蒼穹,我們就只是一粒沙塵,一顆星星。不知道為什麼而存在,亦不知道為什麼而追求。這般卑微平凡,卻同樣免不了離合悲歡、生老病死,以及經受許多的殘忍、罪惡與撕扯。是因為陷得太深?還是因為任何簡單的存在,都要付出代價?
也許直到今天,才或多或少明白一點,大師就是在萬千迷茫中頓悟。在此之前,他也是紅塵俗子,與我們一樣,揹著世俗的行囊,在瀰漫著風煙的古路上行走,被時光追趕,找不到自己的歸宿。直到有一天,他走進了佛門,才明白,這些年的漂泊,只為了來到佛前,做最後的停留。
每當我看到寺廟裡的僧者,在佛前不厭其煩地誦著早晚課,每一天重複著相同的日子,簡約、平靜、淡定。心中生出的不是敬畏,而是安寧。他們之中,也並非每個人,都心中明澈,沒有絲毫迷惘,至少在世人眼中,他們獲得了一種禪定。而我們,還在沒有方向的古道上,茫然地追尋。
寫這首詩的大師為憨山德清,明末四大高僧之一,俗姓蔡,字澄印,號憨山,全椒(今屬安徽省)人。十二歲投南京報恩寺學經教,十九歲在南京棲霞寺剃度出家。一生遊歷名山古剎,弘揚佛法、重修祖庭、參悟禪理、明心見性。雖入佛門,也曾歷經起落,浮沉於世,最終禪淨歸一。著有《華嚴綱要八十卷》、《楞嚴通義十卷》等。詩文造諧甚高,圓寂後在曹溪留下全身舍利,供世人瞻仰。
“江光水色,鳥語潮音,皆演般若實相;晨鐘暮鼓,送往迎來,皆空生晏坐石室見法身時也。”德清禪師從滾滾紅塵超脫而出,其慧心有一種水清見底的徹悟。於修行的道路上,他依舊是一個漫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