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
“安燃,再大大方方的評價一次如何?”
安燃不說話。
杜衡在她床邊站直,雙手放進褲兜裡,聲音低沉:
“我和你的爺爺,大伯沒什麼區別。如果他們當時不是要你繼承安家武館,而是把你送到杜家陪我,那就沒有任何矛盾了……我也不會傻到和你談什麼自由。”
安燃垂了眼,杜衡知道她聽得懂。
“啊……錯了,其實還是有一點差別的。”
杜衡有些佩服自己了,思路清晰,表達流暢。唯一的聽眾也給予了最高的尊重,始終在安靜傾聽。
聽到這話,安燃原本抱膝縮起的身體顫了一下,慢慢仰起頭,看著她。
杜衡已經能猜出這動作的意思——大概對下面要說的話很期待吧?
抱歉要讓你失望,安燃。
“他們只想讓你乖乖聽個十幾年的話,又或者幾十年,說不準時限——也許等你堂姐日子過得不好想回來繼承武館,你就可以淨身出戶重獲自由了。我可不一樣。”
“我想安排你一輩子,安燃。”
她的話擲地有聲。
安燃始終沒有任何表態,縮在被子裡。
杜衡耐心很好,她在靜靜的等。安燃肯定聽明白了,她不說話,只能說明她在思考,或者猶疑。
然而猶疑,就代表存在一絲希望。
只是她等的時間也太久了——
杜衡終於還是不忍心,再站下去,更像是自己在逼安燃立刻做決定。
從來待她都恨不得捧著呵著,教她開心點就好。現在這算什麼?
可偏偏又不甘心後退。
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任何退卻都是怯懦。這不符合她的原則——喜歡的,窮盡機心也要得到。
杜衡有些恍惚,從前沒想過如果喜歡上易碎品,經不起搶奪這麼激烈的折騰,該如何處理?
手機在震動,反而為凝重的氛圍找到了突破點。杜衡低聲說“我去拿外賣”,匆匆出了門。
過橋米線提上來時,床上被子疊成了豆腐塊,安燃不見人影。
浴室裡傳來嘩嘩水聲。
杜衡靠在窗邊,疲倦得閉上眼。
等她出來,兩人安安靜靜地吃完外賣。杜衡抬眼望她,安燃卻沒有看她一眼。
之後安燃就趴在一旁桌子上抄書,一副老僧入定模樣。
杜衡就站在她身後看,她的背影擋住了筆,看不清安燃在抄什麼書,當然她也不感興趣了。
中午過去。飛回S市的飛機要到點了。
安燃突然起身,認真收拾好書卷,放入行李。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杜衡的心越來越冷。
她曾幻想過安燃應和自己,紅著臉說喜歡的模樣。如果真的在一起,大約她的喜歡也很安靜。
那麼同理,她的拒絕……也該是安靜的。
理應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下了飛機,杜衡叫了計程車,先送她回武館。直到在武館門前,安燃終於有了點不一樣的地方。
她站在門前看了許久。
慢慢回頭,看向身邊比自己高一些的女人。
“杜衡。”她輕聲喊。
杜衡知道煎熬終於結束了——
“雲南很好看,我玩得很開心,謝謝。”
“嗯。”
她頓了頓,突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安常是安燃的爺爺,安少凱是安燃的大伯。”
安燃的聲音很好聽,說話一向平靜,語速不慢,吐字清楚,讓人立刻靜下心來。
她抬眼看向杜衡:“杜衡是杜衡。”
杜衡微笑著,雖然身體很冷。
“杜衡,是安燃的杜衡。”她低聲,糾正。
“杜衡是杜衡。”安燃重複,聲音輕輕的。
杜衡錯覺可能心臟突然停跳了,要不然怎麼會不供血、四肢僵冷?要不然怎麼會突然失語、笑都沒有力氣?
要不然怎麼會看著安燃轉過身,推開黑色的門走了進去,都沒拉住她呢?
杜衡是杜衡——
你是你。我是我。
是以……你的安排,我拒絕。
舊的煎熬結束了。新的煎熬,伴著寒冷永無盡頭。
安燃啊……
你把我燒成灰燼了。
真冷。
☆、臨淵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