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小公主一事,是他做得魯莽了,如今竟是一點後路都沒有,是他對不起他家先生,他家先生要是有個萬一,他必陪之。
“不用我和聖上對著來,我自幼在詩經中受得就是忠君愛國的教導,何敢做出忤逆聖上的事來,”李榮享端得一派風輕雲淡,言語中暗含得都是道不盡的嘲諷。
墨染卻是瞭解,他家先生越是這般說,那定是會這般做的。
他家先生做事從來都是運籌帷幄,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此時說不必去西北,那應該是去不上西北了。
他就學不來他家先生,不管遇到什麼棘手的事,總能想到適合的謀略應對,保證自己不受損失,還氣得對方人仰馬翻,又挑不出來他的錯處。
能不去西北苦寒之地,那自是極好極好的了,“那我去告訴老管家一聲,讓他不用收拾了。”免得一會兒收拾完,還得折騰回去,他們驚鴻館這兩天可是折騰得夠夠的了。
“東西還是要收拾的,多帶幾件輕薄的,按一個月左右的準備,估計會南下一趟,”
李榮享吩咐完,墨染一副看傻子似的表情,不可思議地咋舌著,“先生,你,你是不是蠱毒發作留了後遺症,我……我這就去請大夫。”
“站住,請什麼大夫,你不是剛把人送走嗎?”他嘴裡現在還有藥的苦味呢,李榮享無奈道:“你按我說的去做就是了,我還沒打算死,我的好日子在後面,我且要活得長些,必不會得罪聖上的,還有,拿只信鴿來,我要傳信給鴉,事情做好了,可能南下也不用了,”他就可以安心地盤算,如何娶到他的小女孩兒了。
鴉不是詩經的人,李榮享在這個行當裡混了二十年,若沒有些自己的勢力和旁的門道,早已經死不知多少回了。他只不過是輕易不動用罷了,或是用起來也消無聲息,不落人把柄。
墨染是知道鴉的,具體有什麼門道,他不清楚。
先生的事不主動與他說,他是絕口不會多嘴問上一句的,先生都是為了他好,做他們這行,未必是知道得越多越好的,什麼秘密也不知道的,反而能活得更長久些。
墨染出去後,李榮享伸手把搭在胸口的絲被拉得更高些,幾乎沒過了頭頂,他修長略顯瘦弱的身體緩緩躬成一個半圓形,雙手捂在了周身最柔軟的小腹處。
從小到大,每當遇到事關生死抉擇的難題時,他總愛習慣性地把自己圈成一個圓圈兒,彷彿只有這樣,那些勒得他喘不過來氣的事情,自會迎刃而解了。
自他慢慢記事以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明白了父母之間的關係後,一夜間便心灰意冷了,活著只是順其自然,從來沒有什麼東西是他自己明確想要的,全都是可有可無,包括他自己的這條命,還有在別人眼中重之更重的詩經經主之位。
這些個東西,對於他這樣一個從出生就註定孤獨寂寞的人來說,彷彿過眼雲煙,得到了沒有什麼不好,失去了大體也是一種解脫了。
獨有長樂,見之如沐春風,別之如墜深淵,接觸得越多、相處得越久,越有一種情愫不能自抑,催促著他不能失去,必須擁有,否則,他這一生,都畫不圓那個圈兒了。
動用點手段,也是值得的。
——哪怕是他心底最最不願意碰觸和回憶的身世,只要是為了長樂,用以作筏,他也心甘如飴了。
就在李榮享打算利用自己不堪的身世做點文章,爭取達到留在上京城的目的時,長樂也在周灼這裡,知道了她娘蕭華長公主為什麼烈火烹油般激烈地反對她和李榮享相好的原因。
這原因……真是讓她一時接受無能啊。
長樂萬萬沒想到李榮享與周灼不只帶故,竟還沾親,而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李榮享那一段曲折離奇的身世,竟能上下貫通、牽連出大印皇室三代的辛辣密聞和幾次血雨腥風的內外變動。
“這方硯臺是我親手做的,我做這硯臺的時候,李榮享不過幾歲稚童,我也不過是少不更事的少年郎一個,正為你母親痴迷得不成樣子,李榮享叫我一聲表哥,人家說一表三千里,我們這表兄弟的關係,更是扯得極遠了,”
周灼拇指指腹揉搓著掌心中託著的那枚硯臺的桃花硯頭,“世宗傳位與你舅舅不久,做了幾年太上皇后,又想做回皇帝,你舅舅那時還小,朝中根本沒有幫扶的勢力,哪敢與世宗相爭,連忙讓位回去,世宗元后那時已過世,你舅舅與你母親失去了後宮中最大的倚靠,朝上朝下都無人替你舅舅說話,那年春天,上京郊外的桃花開得格外燦爛,你母親為了你舅舅的皇位,憚盡竭慮,根本無心出宮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