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猛烈地掙扎著,卻不得脫。
“老梁,算噠,我怕你噠,來來來,三塊錢的是吧?你三號做生意噠,一定要給我啊。哎呀,我真是欠你的。”常老闆是個厚道的人,也許老梁此刻在我手上掙扎的模樣讓他起了惻隱之心。隔著木臺,常老闆拿過了老梁手裡的空壺,裝上酒,再遞給他。
老梁不接。
“你還充什麼硬氣啊?快點唦。我鍋裡的粉煮爛噠,你快點啊,老子還有事要搞啊!老子不收這個後生的錢,你個人三號給我就是了。”
在常老闆又開始急躁起來的聲音中,老梁伸出手接住了酒壺。扭過頭,老梁將手裡的酒壺晃了晃,對著我一笑,笑得有些尷尬,卻也掩飾不住眼裡的滿足之情:“傑伢兒,呵呵,我先回去喝酒去噠,你慢慢吃,就不麻煩你噠啊。搭幫你,搭幫你。常老闆,我三號給你送錢過來。”
說完,他轉頭離開。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老梁給人說謝謝,也是唯一一次。
人生到底是什麼?為的又是什麼?在這條漫長的旅途上,人又應該怎麼去活?站在飯店門口,看著老梁背影的那一瞬間,一種莫名的悲傷從頭至腳淹沒了我。
在自己家裡凜然出世的老梁,在飯店卻變得那樣渺小與卑微,僅僅只是為了一壺酒。也許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價格,都有著自己唯一向往的夢。那一刻,我決定了自己的選擇。我不想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過上如同老梁此刻一般的生活。
打流,為人所不齒。那又如何?這個世界,人們不會因為你的過程而輕視或仰看,人們關注的只是你最後成為的那個人。
“五哥,你看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感到了一陣輕鬆。唐五並沒有因為我的話而表露出半分驚奇,他只是笑了,像是一個看著兒子成長的父親。
在與唐五分手之前,唐五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叫住了我:“哦,義傑,給你說唦。八寶的那件事,不要緊,我幫你給悟空說一聲,你是我的老弟,這點小事,不礙事的啊。你放寬心就是。”
我點點頭,轉身離去。走在路上,我想,老弟的意思和小弟、馬仔是不是有什麼不同?如果今天我沒有跟他的話,悟空是不是又能毫無顧忌地砍我一根指頭呢?
踏進家門前,看見隔壁的老梁正在悠然自得地喝酒。剎那間,心底所有念頭都化成了一句話,這句話的出現也讓一切都變得雲淡風輕,無關緊要。
“事物的好壞在於你怎麼去看待。”萬事本無對錯,只有你我。
2007年,老梁因病早逝,享年五十有七。
事後多年,回想起來,我確實在那天成長,不過,離成熟還有著一段遙遠的距離。比如,我壓根都沒有留意到,在整件事中,有一個出現在了唐五話中,卻被他刻意淡化掉了的人——那位與唐五合作想要做收購水果生意的朋友。
不久之後,我知道了那個人,他來自九鎮所屬的市區,他的名字叫李傑。
低調的秦三
整件事情因皮鐵明而起,我做出了打流的選擇,他做不到讓我一個人承擔;夏冬對我向來都是言聽計從,他本身也沒有其他的謀生之計,自然而然,沒有二話;北條原本有著一份正當職業,而且他所做的行當還和唐五的構想有異曲同工之妙——偶爾他會跟著他的母親一起到十字路口擺擺水果攤。當從我口中得知唐五的計劃之後,在批發水果和零售水果之間,他利落地選擇了和我一起搞批發。在早已入門的何勇、鴨子兩人興奮的歡呼中,剩下的所有人都與我一起,拜在唐五的門下,天天跟在他的屁股後頭,正式開始了打流的生活。
老梁的事情對我刺激太深,接下來很多天裡,我都忘不了老梁離開飯店時的背影。我怎麼都想不到在我的印象中那個如堅果一樣倔強高傲的老梁,居然會在一壺酒的誘惑之下變得那般落魄不堪。
我真的不想變成那個樣子。只不過,年輕人的天性總是熱情而善變。隨著全新生活的開始,老梁的背影開始慢慢地在我的世界裡面退去。他給我帶來的莫名惆悵也被我魯莽地掩埋在心底深處某個地方。
那是一段荒唐的日子,也是我腦海中關於快樂的最後記憶。那段時間,唐五對我們非常地親熱,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我們兄弟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一定是滿臉笑意,和藹可親。但是,他對其他的手下就完全不同了。
比如秦三。
秦三不是九鎮人,他來自鄉下,已經跟著唐五一起混了四五年。秦三很聽唐五的話,就像是一個懂事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