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改變。可是,我絕對改變不了何勇的剛烈,也改變不了鴨子的隨性自然,唯一可以改變的,只有北條對我的成見。
當然,這很困難,但是沒關係,監獄難吃的飯菜鍛鍊了我的牙口,我越來越喜歡啃硬骨頭。沒過多久,啃骨頭的機會終於來臨。
80年代初,我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九鎮的大哥並不是現在這些人,九鎮也並不像現在這樣群雄並起、勢力交錯。
當時的九鎮只有一個大哥,他的名字叫做安優。
1983年,全中國展開了一次至今為止規模最大、範圍最廣、手段最嚴厲的嚴打行動,在這次嚴打中,安優被捕。在九鎮高中廣場上萬人公審大會之後,他被執行槍決。安優死了,但是他的影響並沒有消退,他的傳奇在另外兩個人的身上得以延續下來。
一個是跟隨在他身後的小兄弟,外號叫做悟空。抓安優的時候,悟空身上還沒有任何的犯罪記錄,所以他躲了過去。十年過去,悟空已經成了九鎮最為牛逼的大哥之一。另一個是他的鄰居,也是被他視為親弟,幾乎是一手照顧長大的人。這個人和我的年紀差不多大,可是我還在學校讀書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打流。
此人幾乎是一個天才般的流子,他學會了安優的一切,卻比安優更加陰毒。如果不是因為犯下了九鎮三十年以來出現的第一起殺人案而鋃鐺入獄的話,他應該早就已經成了一方豪雄。
他也有一個外號,黃皮!
我剛坐牢出來的那段時期,黃皮還在監獄裡面,而悟空去了廣東。我無數次聽過他們的名頭,那個時候的我並沒有想過要去當一個真正的社會大哥。所以,我並不想招惹他們之間的任何一個。
但是,上天卻給了我一個渴望已久的機會。
那天,我、何勇、北條三人一起,買了五毛錢的瓜子,坐在九鎮新碼頭的錄影廳前邊嗑邊聊,等著樓上的舞廳七點鐘開門營業。
人越來越多,不斷可以看見一些痞裡痞氣、流子模樣的年輕人裝腔作勢地高談闊論,故意你推我搡往濃妝豔抹的姑娘們身上靠,引起陣陣時高時低、分不清是責怪還是享受的嬌呼。
半年多之前,我見到這樣的情景,心中還難免有些緊張,但是現在我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了,沒有絲毫的懼怕與緊張,只有鄙視和不爽,為了這些在我面前輕狂囂張的表現而不爽。不過,我沒有半分表現出來,認識海燕之後,我一直都在刻意地去學習他身上的一樣東西——深沉。
買票的時間終於到了,這天是北條請客,他起身走向了售票視窗。
一分鐘之後,我和何勇就聽到了一陣吼叫、辱罵聲。
扭頭看去,北條被兩個人一左一右圍在了售票口前面,其中一人的右手還扯著他胸前的衣服,破口大罵。
我和何勇走了過去。最初幾步,何勇走得很急,我也做好了打架的準備,但是隨著距離拉近,我發現何勇的步伐好像有些緩慢了下來。
果然,何勇沒有動手,他擋在了那兩人與北條之間,一反常態,臉上居然還帶著幾分笑意,對著扯住北條的那位說:“哎。八寶,怎麼回事?都是朋友,怎麼回事唦?先放手,再說咯,這麼多人,不好看。”
那人鬆了手,可依舊在破口大罵,我漸漸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北條有個最大的愛好——打檯球。前幾天,他與此人打檯球的時候,輸了錢,一直沒有還。今天,剛好遇上了,這個人覺得北條都有錢跳舞,還不還錢,是不給面子,所以要教訓他。
我頗感奇怪的是,在此人唾沫橫飛的辱罵聲中,何勇居然始終保持禮貌的笑意,一言不發,安安靜靜地聽著。
“勇雞巴,你說,換作是你,你怎麼搞?小麻皮,老子今天不是看在勇雞巴的面子上,老子要打死你。還敢黑我的錢,你只怕是吃了幾天飽飯,想尋死路走了?”八寶一邊說,一邊抬起腿又踢向了何勇身後的北條。
北條慌慌張張地躲避,邊躲邊小聲地說:“寶哥,真的是沒得錢,我有噠絕對還你,要不要得?”
在說的過程中,北條無意識地看了我一眼,目光躲閃之間,滿是羞愧與無助,這讓我感到心中有某種東西猛然一動。
最後,在何勇的大力斡旋之下,八寶同意今天先放過北條。臨走之前,他居然又不顧何勇的勸阻,想要跑到北條身邊,踢他一腳。
我飛快地走了過去,一把攔住了他,說:“朋友,算了唦。你和勇雞巴都說好了,給個面子唦。”
我看見這個人的臉色驟然間變得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