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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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菸廠的班車隊有好幾個師傅,其中一個年紀大的姓王,車開得好,人也很好,慈眉善目,笑起來眼睛像彎月亮。有時候放學我媽沒下班,家裡沒人,我就會跟著王爺爺去車隊大院裡寫作業,等我媽。

不開車的時候,王爺爺一般都在院子裡洗洗車,擦擦座位,然後就戴上手套開始編花籃和簸箕,編好的籃子拿去賣,還帶好看的圖案,很精緻。那是篾匠乾的活兒,我還跟他學過,但是那東西太鋒利,很容易劃傷手,我也就看看。我家買菜的籃子就是王爺爺送的。

我媽說王爺爺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照顧過我,我沒印象,記不住,但就覺得跟他很親。

那個大院離我媽的車間只有一牆之隔,有時候我媽上夜班,我會翻牆過去,在車間裡亂竄,最開始是捲菸機,再後來是PS板,還有大型鍘刀和印煙盒子的海德堡。

領導來檢查,我媽就把我藏在車間的廢紙盒子裡。紙盒子很大,我個子小,躺在裡面,上面蓋著銅版紙根本看不出來。經常領導走了,我媽跟別人聊天忘了喊我,我就躺在盒子裡睡著了。我長得挺好看的一個小姑娘,從小就沾滿了菸草味。

不過那味道確實好聞,滿車間都是金燦燦的菸絲,和點燃後的味道不一樣。因為很早就在車間混,廠裡很多叔叔阿姨都認識我,他們給我講各種奇怪的故事,印錯的銅版紙會幫我用鍘刀切好,裝訂成冊,讓我拿回去當草稿紙。別的同學草稿紙是買來的,字都寫得特別小,特別整齊;我的草稿紙則亂寫亂畫,不經意間翻到背面,可能還能看見他們爸爸抽的煙。當時我覺得特別有優越感,恨不得抄篇課文都打打草稿。

捲菸車間都是三班倒,我媽以前是小工,後來代班當了班長,就會明目張膽地裝一包散煙,讓我翻牆出去拿給王爺爺。後來廠裡效益不好,班車都取消了,我就很少看見王爺爺。再後來我上初中,我媽有一天跟我說:你還記不記得王爺爺?我說:哪個王爺爺?

她說我忘恩負義,王爺爺就是哪個哪個。

我說:哦,想起來了,記得記得。

她說:王爺爺得肝癌死了。我挺疑惑,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得肝癌?

我媽也沒說話。

我在心裡默默地算著,長坂坡上,又少了一位神人。篾匠王爺爺編的花籃比姑娘還美,他有一顆溫柔的匠心,死後卻沒有人給他在長坂坡的盡頭立座碑。

因為他是外地人,他的碑立到他老家去了。

長大後我懂了,吸菸真的有害健康。

陰陽 / 阿四

卡在你的生命裡

文 / 張曉晗 作家 編劇 @張曉晗Ol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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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沒想到時隔兩年後見到N是這個場景。

急診室的走廊總是瀰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橫幾張病床,一些住不進病房的急診病人,拎著吊瓶絕望地半躺在那裡,偶爾呻吟兩聲。護士們拿著各種單據和藥品忙碌地穿梭,臉上帶著看慣大場面而滋生的慣性冷漠。各種嘈雜的聲音中,所有人忙著自己的事,自己的痛苦,自己的歇斯底里和悲傷。

沒人喜歡醫院,S卻鍾情這樣的場面:誰都沒空多看擦肩而過的人一眼,急躁,狼狽,不快樂,卻很真實。隨便拍兩個鏡頭,就是一個震撼人心的報道。

但她從來沒想過,會在這個雜亂無章的場景裡再次見到N。他坐在綠色的塑膠椅子上,雙手託著下巴,眼神放空看著地面,眼前的一切和自己無關,靈魂酷炫地躲在另外一個空間。不過,S卻一眼看透了他的焦慮,他每次手足無措的時候都會盯著她的眼睛,只用五秒鐘,腦子裡已經過了整個故事的起承轉合,思緒在無奈結尾時戛然而止,咬著嘴唇隨意一笑,說這都不算事。他每次笑,都是揚起右邊的嘴角,故作一副玩世不恭之態,把人生的無奈輕而易舉涵蓋在從鼻子裡發出的那聲“哼”裡。從二十歲到三十歲,從來沒變過。

S調侃過他,你為什麼永遠要擺出藐視人生的姿態?幹什麼事,演得盡興,心裡永遠跑過一行滾動的LED燈,赫然閃著:我是道明寺少爺。

趁著他還沒抬頭,S躲進護士臺。她敲敲桌子,指指N,問小護士怎麼回事。小護士正在忙著填單子,探出頭看了一眼,雲淡風輕“哦”了一聲:太太懷孕,大出血,正搶救著。S再看了一眼N,沒再出聲。小護士反應過來,再次抬頭,揚起眉毛,熟人?需要關照?

她搖頭,不認識,覺得挺帥的。小護士“哼哧”一笑,低頭繼續填單子,說S嘴裡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