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勁道:“雖然夫人深明大義,為夫卻不能不識好歹、冷待夫人。小了說,是無情無義,大了說,陛下寵幸漢臣,仰慕漢族文化,是以如此重視漢門的綱常與德理。我若是一意孤行,棄這些倫常於不顧,陛下如何看待我?”
秋姜只得道:“六汗明鑑。”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晚上我來叩門,早些更衣。”
秋姜心裡像吞了只蒼蠅似的,恨不能一巴掌揮開他。
一顆心就這麼慌張忐忑到晚上,她連晚膳都沒用。南屏讓人重新布筷,悠悠然笑道:“夫人怕什麼?六汗英武俊朗,是當世豪傑,怎麼也辱沒不了夫人。”
秋姜正是氣頭上,驀然回首:“那你怎麼不自薦枕蓆?”
南屏不怒反笑:“奴婢倒是想啊,只怕六汗瞧不上。”
秋姜咬著牙盯著她幸災樂禍的笑顏許久,終於擠出一個字:“賤。”
這下南屏的臉也掛不住了,福了福身退出去。
不過須臾,門又“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秋姜怒道:“聽不得人話嗎?叫你滾。回來幹什麼?”猝然轉身,對上爾朱勁含笑的眸子,秋姜猝不及防,“……六汗……”
“怎麼,不歡迎啊?”
“怎麼會?”她低頭讓開了些位置。
“你別站那麼遠。”他過來執起她的手。秋姜下意識地抽回來,又退了一步,欠了欠身:“六汗還未用膳吧?請上座。”抬手引向胡凳。
爾朱勁笑道:“有沒有教過你,演戲也得做全套?一點狀態都不在,顧左右而言他,怎能魅惑得了我?還是你覺得,你謝三娘就如此風華絕代,可以把任何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秋姜大驚失色下猛然抬頭,目光犀利地望向他。
爾朱勁的眼神也逐漸冷卻,看著她的眸中沒有一絲溫度——這才是真正的他。秋姜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恍然間,又想起第一次在煙雨樓見到的他,面白如雪,眼眸似淵,天生涼薄唇,這樣穠豔到極致的人,讓人心生膽寒,不敢過於逼視。他怎麼會是這樣一個人呢?這一雙白皙的手上,染過多少鮮血?
沉默的片刻中,她的思緒千迴百轉。
“戲法被拆穿了,無話可說了?”他施施然在一旁坐了,低頭給自己斟了一盞茶。
秋姜道:“六汗手眼通天,早知我的身份,又何必戲弄我?”
“戲弄你?你有什麼值得本汗戲弄的?”他回頭瞥了她一眼,輕嗤一聲,毫不掩飾的輕蔑,“怎麼露餡的都不知道,還妄想接近我?”
“三娘駑鈍,還請六汗明示。”她語氣僵硬,一板一眼地說道。
“還有脾氣?”爾朱勁輕飄飄地笑了笑,眼底卻沒有笑意,“不怕我殺了你?”
秋姜面不改色,拱手敬拜一側:“本官乃當朝女侍中,二品大員,陛下親封,除了陛下,誰敢動本官一根汗毛?”
爾朱勁起身逼近她,直到近在咫尺,鼻息間的溫度都撲到她臉上,她仍然面如寒霜,不動如山。他這才徐徐地笑起來,認可地點點頭:“謝使君,你很有膽量。”
秋姜道:“本官雖然無德無能,但也不會丟了朝廷眾卿的臉面。”
爾朱勁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怎麼認出的你?”
“你要說便說吧。”分明是想戲弄她,秋姜深知這一點,自然不想給他嘲弄她的機會。你越是表現地在意,有些人就越是拿著捏著想要得到更多的籌碼。
爾朱勁果然哼了一聲,道:“我與你說過,你身上有種墨香味。”
秋姜抬起袖子自己嗅,卻什麼也沒有聞到。
爾朱勁放聲大笑。
秋姜的臉色更冷:“六汗不要開三娘玩笑了。若是你能放我走,並且放過我的三個侍婢,三娘感恩不盡,必有重謝。”
“我已是鎮北王,你有什麼可以謝我的?以身相許嗎?”他調侃道。
秋姜卻不惱,輕聲一笑:“你是做大事的人,在塞北橫行無忌,私立官吏,朝廷也不能掣肘。怎麼如今和我一個小小女子開起這樣的玩笑,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爾朱勁不料她這樣說,倒是被這小姑的這份氣度所折服,士逢知己,自然愉悅,一個人情感的天平若是傾斜,那她做什麼都是好的。爾朱勁自顧自輕輕笑起來,定定地望著她:“你就這麼有自信?擄走你三個侍婢的是虢國夫人,我就一定能救?”
“這種小事都做不到,你的名聲都是吹出來的?三娘相信,六汗雄才偉略,絕不是那等浪得虛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