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就揭開她外面穿的青皮灰鼠褂子,道:“好個小蹄子,一身的皮襖皮裙也叫冷,看把你慣得好輕狂的樣子。”蓮翹就嘻嘻的笑。
她幾個在暖閣裡說話做活,不一會姚氏帶著方維儀也進了裡間來,芭蕉丹桂忙從暖閣裡出來答應,廷瓏也要下地,叫方維儀摁住,只說:“瓏哥老實待著,沒得折騰的走了熱乎氣。”廷瓏見姚氏沒說什麼,就笑應了,仍舊偎在褥子上做活。芭蕉丹桂連著芍藥伺候了裡間的茶點,也叫姚氏打發出來,都擠在暖閣裡頭吃茶笑鬧。
廷瓏從剛才聽以然爹爹說什麼“等回桐城如何如何”就心裡一直犯嘀咕,不知他說那話是有心還是隨口客氣,或是家裡出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就在心裡琢磨,按說往年都是廷瑞堂哥年底來京銷算,今年卻偏偏是大伯親自來,何況今冬尤其的冷,聽說南邊幾省都遭了災,城外的大雪積到膝蓋,一腳踏上去就陷進半條腿去,京裡有什麼非大伯來不可的事?
又想著往年來京,除了進上的東西,還有好些是給府裡帶的,總得幾大車。今年她見除了給親戚的節禮,車上東西就搬光了,自己家的不過就是些過年吃用的東西罷了。反倒是姚氏自從大伯來了也不再出門子,日日在家盤賬,庫房裡好些東西都打了包,廷瓏隨口問,只說給大伯帶回去。現在看來倒像是往老家倒騰家底似的。沉重的粗大的一干物件也全都上了檔子,有點兒她們當初從孟端衚衕往這裡搬家時的做派。那些個東西現都歸在書房邊上的空屋裡,不知是要往老家搬還是要送回孟端衚衕去。又聯絡到以然爹爹說回家的話,若不是隨口客氣,那就真是有的放矢了。
廷瓏心裡邊繞著這些個彎彎繞,邊豎著耳朵聽裡間姚氏和方維儀說話,只是這暖閣裡密封的嚴實,再加上幾個丫頭說笑,實在是什麼都聽不見。就掀了大氅,扶著蓮翹下地來,也不叫丫頭跟,只道去給舅媽請安去。出了暖閣也不往裡間走,就站在空地下,聽她兩個說話。
側耳聽了半晌才知道兩人輕聲慢語的說的卻是祭田的事。原來上秋的時候,張英突然想著給張老太爺遷墳,還定要找個周圍闊大的地方建莊子,置田地做祭田,就寫了信回去跟大哥商量。
張載請了堪輿先生忙活了幾日終於在龍眠山覓得一塊風水寶地,又去相看了山下的田莊,覺得還算闊大肥沃,就請中人去和原先的主人家商量買賣,因出的價錢略高,除了一家靠著一處好水源的大戶不肯,周圍的都寫了契書,去縣衙畫了押。那個實在不肯賣的,張家不願仗勢壓人,也就算了。
誰知這事叫方府知道了,方老爺就遣人去跟那家說:“我家老爺要在山上建池子,往後那道水就攔上壩,不叫再往山下流了,若是願意賣地呢,用了高出地價五成的銀錢把他那塊水田買下來,若是不願意便算了。”那家一聽,知這水的源頭在方家的白鹿山莊,若是攔上壩,那塊地久沒什麼出息了,刻答應下來。方老爺子等地契到手,便送到張載處,非要贈予張英。張載上京帶了來,姚氏收了地契一定要按價還了方家,方維儀就勸道:“既是我家老爺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就是了。一來,我們家裡沒別的本事,也就不缺這幾兩銀,二來,也好讓老爺還還你家的情。”
姚氏聽了就斂容道:“維信兄弟這事也過去好久了,當初他能遇難成祥也是因為他自個是個有造化的,才學驚動了天聽,才有如今的體面。再說,咱們兩家是什麼情誼?我們老爺說,本朝定鼎的時候,他家秉文老太公正在山東布政使任上,一門死戰在濟南,只遣家人將幾個孩子送回桐城老家,若不是當初方至美老太公收留教養,張家也沒有今日。若說還情,我們張家倒要還幾輩子的恩情?咱們都是本家,也太多心了些,何苦這樣一報還一報。”
方維儀就有些哽咽,還笑道:“我是知道你們的心的,只是老太爺年紀大了,又最信佛道,總想著些因果,若不能儘儘心,只怕天天在家裡頭害怕來世要變牛變馬的。”
說的姚氏笑了起來,道:“我們買地總要花銀子,原先就是有銀子人家也不肯賣,如今能連成一片也十分感你家老爺的情了,就照市價把銀子兌了也是應當應分的,切不可再說,我若是真收了,我們老爺必要生氣的。”
廷瓏聽了半晌,也只說些桐城的風土人情,並老家的一些親戚至交的閒話,就重重走了幾步,撩開簾子進到裡間,笑著給方維儀行了禮稱呼舅媽,方維儀就將她攬在懷裡說話,又說過了年接她去姚家住幾日,正月十五跟姊妹們一起看花燈,廷瓏聽了就喜歡的不行。
姚氏在一旁笑道:“你才誇她比清芳穩重,就瞧見這猴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