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寒天凍地的,咱們自家人不講這等虛禮”。說著也不等張英幾個,一手牽了廷玉一手牽著廷瓏,自邁開大步往正房走,邊走邊說:“我帶著侄兒們暖和去,你們接著還禮吧。”
廷瓏還是第一次見著以然的父親,沒想到竟是這麼灑脫不羈的一個人。以然同他除了長的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竟再沒有相像的地方,心中暗暗稱奇。
方維信牽著兩個孩子進了堂屋見了張載,叫了聲姐夫。原來這幾家都原籍桐城,親連親,方維信兩個姊妹大的嫁了張家長房張載為妻,妹妹方維儀家的就是姚府的二房姚華章。姐夫小舅子相見,敘起別情,張載報了家中平安;又將維信媳婦兒託自己捎來的禮單過給他,那一眾禮數週全的才魚貫進了屋子,紛紛落座。
方維信把兩個孩子叫到身邊,讓坐在自己左右,含笑打量了半晌,笑著問廷瓏:“瓏哥可收著你以然哥的信了?”
廷瓏點點頭笑回:“收著啦。”
以然一向單與廷玉通訊,只前些日子給廷瓏寄了幾十種花種菜籽,都用紙張包好,在上面寫著名字。廷瓏上年也收了一回,種在園裡才知道好多都是南邊的物種,北邊天冷種不得,這回就打算過了年先在花盆裡育種,等外面暖和了再移栽到半畝園裡去。
廷瓏對以然的爹爹十分好奇,以然回家以後才聽姚氏說緣由,就十分仰慕這個因才華而被皇上特赦的叔叔。只見他長著長方臉,一對劍眉,身材魁梧,風度翩翩,性格又這樣瀟灑不羈,真是星星眼呀。又想起以然那麼老實乖的性子,每每寫給廷玉的信,偶爾問她幾句,總是說些什麼可長了個子沒有,最近讀了什麼書之類,口吻老氣橫秋宛如張英,就覺得十分好笑。一時調皮道:“以然哥哥和叔叔長得像,性子卻一點都不像。”
方維信瞧廷瓏笑微微的十分可愛,笑著逗她:“你以然哥哥性子好,還是叔叔好?”廷瓏就抿著嘴笑。方維信笑道:“你以然哥哥惦記著你呢,說瓏哥最喜歡稼穡,就在龍眠山上圈了個大莊子,等回桐城,叫他帶你去莊上玩去,你以然哥哥如今在那閉門讀書,正想你們兩個去給他做伴……”
廷瓏聽了方維信說“等回桐城”,心中一動隨即笑了起來道:“二哥哥也盼著以然哥哥和他一塊讀書做伴呢。”
方維信就揉著廷玉的腦瓜頂問道:“玉哥兒《四書》讀到哪一本了?”
廷玉坐在椅上顯得人小,突然叫人在腦瓜頂動了土,就有些臉紅,聽到問話就順勢站起來恭恭敬敬的答道:“已經講完第三本了,先生讓一氣背熟了,再講吓一本。”
方維信見他一本正經,活脫脫又是個小張英,笑問道:“子集可讀了?”
廷玉答:“先生每日講一篇,剛講了《過秦論》。”
方維信就正色道:“這才是做學問的教法,我見那等只熱盼子弟登科的人家,詩經,古文;一概不讀;只把四書囫圇著嚥下,下場去糊弄功名,這等人就是登了科也是草包一個,學了一肚子的道貌岸然,其實面目可憎,言語無味,咱們萬萬不可學那蠢相。”
姚華章聽見這話就指著方維信笑罵:“天下間就你讀書是做學問,旁人都是糊弄功名的蠢相,可要笑死我了,莫在這吹大氣教壞了孩子。”
又笑著對廷玉道:“他說的話,你儘可以一句也不要聽,說句不合時宜還是輕的,只怕……說到這嘿嘿一笑,看著方維信面帶尷尬,再不往下說。
方維儀看了一眼姚華章,笑道:“好好的說那些做什麼”。又斜了一眼方維信:“偏你就這麼多歪話,放言高論這些不合時宜的,豈會不招災惹禍。”方維信只挑眉咧著嘴笑。
張英也落了杯,看著廷玉說:“你維信叔叔大才,天下清流莫不聞其名而動。你若能受教一二分,於學問一道大有益處。”廷玉忙躬身應了。
方維儀就道:“只許學文章,萬萬不可學那窮酸的名士風度。”
方維信聽了就嘆氣,對姚華章說:“你這媳婦兒才真是掉進了錢眼裡,我只是酸的,哪裡就窮了。”說的一屋子人都大笑起來。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飯,張英就叫廷玉和廷瓏自回房去歇息。兩人告退,廷玉自回西廂去,廷瓏就去了姚氏房裡做活。
姚氏屋裡的丫頭芭蕉,丹桂兩個正在暖閣裡頭纏線,見她來了,忙下地去服侍,廷瓏叫她們取果子來,再泡壺茶,都擠在暖閣裡暖和熱鬧。蓮翹服侍了廷瓏到炕上,又支使小丫頭取了領半舊大氅蓋在廷瓏腿上,見包裹的嚴實了,自己也脫了鞋上炕去焐著,只說今兒沒穿皮坎肩子,一路上凍得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