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藩王不受朝廷待見,但人家畢竟也姓朱,是皇親國戚,別說你張神童、張秀才、張舉人,哪怕你成了張進士,張尚書,你還能整治王爺不成?
這就是遼王的如意算盤,我整死了你爺爺,你也只能乾瞪眼,雖說手中無兵無權,但普天之下,能治我的只有皇帝,你能奈我何?
張居正親眼目睹了爺爺的悲慘離世,卻只能號啕大哭悲痛欲絕,也就在此時,年輕的他第一次看到了一樣東西——特權。
所謂特權,就是當你在家酒足飯飽準備洗腳睡覺的時候,有人闖進來,拿走你的全部財產,放火燒了你的房子,把洗腳水潑在你的頭上,然後告訴你,這是他的權力。
這就是特權,在特權的面前,張居正才終於感覺到,他之前所得到的鮮花與讚揚是如此的毫無用處,那些遊山玩水附庸風雅的所謂名士,除了吟誦幾首春花秋月外,屁用都沒有。
荊州知府也好,湖廣巡撫也罷,在遼王的面前,也就是一堆擺設,擁有特權的人,可以踐踏一切道德規範,藐視所有的法律法規,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而弱者,只能任人宰割。
遼王不會想到,他的這次示威舉動,卻徹底地改變了張居正的一生,並把這個年輕人從睡夢中驚醒。正是在這次事件中,張居正明白了特權的可怕與威勢,他厭惡這種力量,卻也向往它。
站在祖父的墳前,陷入沉思的張居正終於找到了唯一能夠戰勝遼王,戰勝特權的方法——更大的特權。
我會回來的,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向你討要所有的一切,讓你承受比我更大的痛苦。
向金碧輝煌的遼王府投去了最後一瞥,緊握拳頭的張居正踏上了赴京趕考的路,此時是嘉靖二十三年(1544),張居正二十歲。
不管情緒上有多大變化,但對於自己的天賦,張舉人還是很有信心的,他相信自己能夠中第,然而現實再次給他上了一課——名落孫山。
這是一個張居正無法接受卻不能不接受的事實,他的所有驕傲與虛榮都已徹底失去,只能狼狽地回到家鄉,苦讀不輟,等待下次機會。
嘉靖二十六年(1547),張居正再次赴京趕考,此時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考中就好,考中就好。
趙麗蓉大媽曾經說過:狂沒有好處。這句話是有道理的,張居正不狂了,於是就中了,而且名次還不低,是二甲前幾名,考試之後便被選為庶吉士,進入了翰林院庶吉士培訓班。
庶吉士培訓班每三年開一次,並不稀奇,但嘉靖二十六年的這個班,卻實在是個猛班,班主任是吏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學士徐階,學員中除了張居正外,還有後來的內閣成員李春芳、殷士儋等一干猛人,可謂是豪華陣容。
正是在這個培訓班裡,張居正第一次認識了徐階,雖然此時的徐階已看準了張居正,並打算把他拉到自己門下,但對於這位似乎過於熱情的班主任,張居正卻保持了相當的警惕,除了日常來往外,並無私交。
十分滑稽的是,張居正雖對徐階不感冒,卻比較喜歡嚴嵩,在當時的他看來,嚴大人六十高齡還奮戰在第一線,且精力充沛,神采奕奕,實在讓人佩服得緊。
所以在此後的兩年中,縱使夏言被殺,可憐的班主任徐階被惡整,他也從未發出一言一語,表示同情。恰恰相反,他倒是寫了不少讚揚嚴嵩的文章,每逢生日還要搞點賀詞送上去。
對此,徐階也無可奈何,但他相信總有一天,這個年輕人能夠體諒到他的一片苦心。
上天沒有讓他等得太久,嘉靖二十九年(1550),張居正與嚴嵩決裂。
在這一年,“庚戍之變”爆發了,張居正眼看著蒙古兵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放火又搶劫。嚴大人吃了又睡,睡了又吃,就是不辦事。
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張居正憤怒了,對嚴嵩的幻想也隨著城外的大火化為灰燼,他終於轉向了徐階。
此時徐階的職務是禮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已經成為了朝廷的高階官員,在張居正看來,他是可以和嚴嵩幹一仗的,可幾次進言,這位徐大人卻只是笑而不言,對嚴嵩也百般依從,毫無反抗的行動。
難道你竟如此怯弱嗎?張居正沒有想到,自己寄以重望的老師,竟然是個和稀泥的貨色,只顧權勢地位,不敢挺身而出。當然了,憤怒歸憤怒,張居正自己也沒有站出來,畢竟他此時只是一個七品翰林院編修,況且他也沒有楊繼盛那樣的膽子。
嚴嵩日復一日地亂來,徐階日復一日地退讓,張居正日復一日地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