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黃金步攆驀地停住了。
癸魚算了算,這是行程的第九天了,日夜兼程已快到了突厥的地界,今日著實奇怪,那平日嘰嘰喳喳厚臉皮像只狐狸一般狡猾的姬昌大人今日卻沒有按時過來煩自己的主子。鎖陽大概是被雷聲吵醒了,見到轎子停了下來,便披衣想出去看個究竟,剛踏出去半隻腳,卻被那突厥士兵攔了下來,想是姬昌早有命令。鎖陽不懂突厥語,也不便硬闖,便縮了回去,想著那人這些日子倒是沒有為難他,這幾日入夜後夜夜都會找他下棋,笑眯眯得賴幾個子,眼看著贏不了就拂上袖子打亂了重來,棋品差得鎖陽都叫奇,贏了便拉著鎖陽喝酒,直到深夜才消停。除此之外鎖陽覺得他是個脾氣很好的人,看著他的眼睛的時候,鎖陽覺得,他似乎認識了這人很久很久。卻是和看著鬼白不一樣的。
簾外的驚雷越來越大,隱隱有火光,卻不見雨,外面越來越慌亂的腳步和火把的亮光交錯不斷,聽聲音似乎外面的突厥士兵們很是驚懼恐慌,私下奔逃的叫喊聲淹沒在鋪天蓋地的雷聲裡。守著馬車計程車兵早已經不知道去哪裡躲驚雷了,鎖陽剛想下去卻一把被癸魚拉住了手腕。
黑夜裡侍女的眼睛亮亮的,看不出情緒。“我答應他,不會放你出去。”
那瞬間似乎有什麼復甦了,“他?你是說鬼白?”
癸魚忽然笑了,“呵,陛下心心念唸的鬼白,又怎捨得將陛下軟禁至此呢?”黃金步攆似乎被一層柔柔的光籠罩起來,竟然絲毫不受外力侵擾,鎖陽卻無論如何也推不開車門了。
又接連數聲驚雷落下,旁邊似乎是什麼燒起來了,士兵們紛紛哀嚎奔跑叫嚷著鎖陽聽不懂的異族語言,癸魚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卻端坐在鎖陽旁邊絲毫不為所動,她偏頭望著他,
“如果陛下早些恢復記憶就好了。”
“嗯?”
癸魚卻已經轉過頭去,輕描淡寫的說,“主人不說我卻是知道的,他冒天下之大不韙千里迢迢把帝君從國都帶到突厥,這一路,賴棋也好,喝酒也好,都不過是想在帝君身邊多呆一會,盼著帝君有那麼一刻能記起他來,哪怕一分一秒也好。因為啊,”癸魚挑開簾子,天邊燒的已經紅了起來,接連不斷的驚雷打在某一處,疼得癸魚微微一顫趕忙放下車簾,
“因為陛下再想不起來,就再來不及了。”
“說起來,我為陛下死過兩回。兩回的死法出奇的一致,都是血盡而亡。”
“對呀對呀,陛下可要快些想起來,前世我與你可都是這天上的神仙。”
“陛下為何不問,我要一個病秧子皇帝作何用?”
鎖陽胸口開始發悶,頭昏昏沉沉的。那瞬間有什麼呼之欲出,姬昌笑吟吟的聲音迴盪在耳邊,那般漫不經心卻好像又有數不盡的苦澀在裡面。
自然是因為喜歡帝君你呀。
“陛下一定以為,那些都是他的玩笑話罷,”癸魚望著他,半張臉隱匿在黑暗裡,看不真切。
步攆邊卻忽然伸進一隻瑩瑩雪白的手來,一襲紅衣的女子拂開黃金步攆的車簾,笑得魅色橫生,“妾身已在此地恭候陛下多時。”
“蓖麻?”
又一個驚雷落下,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那籠罩著步攆的柔柔光暈已經暗淡了,鎖陽就著蓖麻的手踏下步攆,外面一副兵荒馬亂的荒涼景象,蓖麻搖曳生姿地朝他屈膝行了一禮。熹微的晨光裡,一襲銀白長髮的男子踏過滿地兵戈和陳屍,緩緩朝他走來,鎖陽脫口而出,“姬昌?”
“陛下不記得了麼?臣是鬼白啊。”
十五夜
是鬼白的聲音,鬼白的眼睛,鬼白特有的溫柔。下一刻鎖陽已經被他攬入懷裡,他在他耳邊一字一句說得清明,“修明大人,你的天劫已過,臣特來恭迎司書神君回府。”
蓖麻在一旁眯著眼睛,“書卿,桃花欠你的,便就此還完了。”她懶懶望著桃錦山的方向,“當年因為輕信你一句話,我便修成人形,只是到底不見你來接我,我心生怨恨私闖宮闈只想借帝王之手殺了你,鎖陽那時對你心生芥蒂,我便得以趁虛而入,他輕信我說的你會血盡而亡的蠱惑,卻不想我倒是入了你的局。也罷,到底我是欠了你平白放的這身血,如今,他能安然無恙渡劫,我們便就此兩清罷。”
她轉過頭,望著熹微晨光裡的鎖陽,“那夜在深宮給陛下講了一半的故事,結局便是如此了。當年鬼白以神諭賜死你母后,助你早日榮登大寶,都不過是想接近你助你渡劫,即便這人冷血的很,對自己對別人都是,我卻偏偏恨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