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就買,想用的時候就用,不浪費卻也不節約。他並不是個吝嗇而只知道守財的人。他只是忠實於慾望。錢用掉了,就要賺更多,賺錢就是為了揮霍。只要能賺錢,就無所不能。無法抓住財富的一無是處,是失敗者。失敗了就要去死。去死——貫藏不知被這樣罵過多少遍。
可是,貫藏並不覺得自己沒有經商的才能。他覺得,自己遠比只會察言觀色、阿諛奉承的哥哥更適合經商。他雖是扭曲的,可也曾學習過、努力過。他並非沒有成就,並不是說他讓生意更興隆,但從未讓店裡受過損失。雖只有一點點,卻保持了盈利。
只是,那一點點蠅頭小利自然算不上賺了錢——在父親看來。
而在貫藏看來,自己沒能擁有卓越的成就全是因為父親。並不是其他人,正是父親。
本來就是。踏實地做事,就被指責為缺乏膽量;稍冒風險,又被諷刺為考慮欠妥。父親總是不讓自己隨心所欲。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讓父親看不順眼,總之自己得到的評價始終是不行。父親就是看不慣貫藏所做的一切。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別的原因。
若是能讓我放手去做,一定可以做得很好,貫藏想。可是父親並不讓他如願。他做不做得好,似乎無所謂。對於父親來說,若是違揹他的意志去做事,就等同於背叛。所以,每當他試圖對父親的做事方式給出意見時,都會被罵個狗血淋頭,再遭一頓毒打。
貫藏從未被信任過哪怕一絲一毫。貫兵衛否定了親生兒子貫藏的一切,從未嘗試去肯定貫藏,這些倒都是次要的。父子之愛,貫藏從未感受到過。對於父親,貫藏只有某種近似於哀怨的、扭曲的感情。
貫助則完全相反,從未被責備過,那是當然,因為貫助從未做過任何事。哥哥只是唯唯諾諾,順從父親的一切,就好像一個被操縱的人偶,聽到向右走的命令便向右,讓坐下就坐下,被要求笑的時候哪怕不好笑也得笑,哭的時候哪怕不悲傷也要哭。言聽計從又有什麼不好——哥哥一定是這樣想的。事實證明確實並沒有什麼不好。什麼都不想,什麼也不追求,如傀儡般順從,如狗一般忠誠,再加上切實履行被要求的一切——自然無可挑剔。因為哥哥沒有主見,不,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想法。哥哥的“沒有主見”全都是他的如意算盤。他歡喜地執行父親的命令,即便無論在誰看來那命令很魯莽、必然招致失敗,即便他也明知會那樣。
果然,哥哥失敗了。但是,哥哥的失敗就是父親的失敗。所以,即便是讓生意蒙受了巨大損失,哥哥也從未被責罵過。因為他是按照吩咐去做的,父親也無法指責什麼。可即便是這樣,每當那種時候,即便沒有被責罵,貫助還是會主動認錯。最後知道認錯,當初別做不就好了?自己低頭認錯——這結果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應該知道。那麼,勸阻父親,告訴父親那是錯的,不才是他本該做的事嗎?
笑話,真是令人作嘔的笑話。貫藏痛恨哥哥,還有父親。他沒有母親。他長大後才得知,母親被父親休掉,又被趕回了老家。貫藏並不知道母親的老家是哪裡,所以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就算知道了也無濟於事,他也無意探尋。貫藏就這樣同他所恨的人一起,被他所恨的人養大。
小津屋家業巨大,由貫助繼承。他是長子,這理所當然。換句話說,貫藏是多餘的。既然是多餘的,還不如干脆別要我——打從生下來開始的這二十多年,貫藏總這樣想。
哥哥死時——當然了,他沒有悲傷也沒有痛苦,也不歡喜。再怎麼厭惡,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可他沒有流淚。他看著無力地張著嘴、如同沒得到餵食的狗一般醜陋地死去的哥哥,只感到一絲恐慌。隨後便覺得活該。接著,這一想法又令他恐慌。哥哥是個礙眼、礙事、只要存在就讓人忍無可忍的人,哥哥在的時候讓人厭惡,不在了對自己沒有任何影響。然而,父親瘋狂了,瘋狂到連葬禮也沒能好好辦。法事晚了四天,還是貫藏辦的。父親臥病在床。
在貫藏的記憶中,那是去年十一月。然而那其實——
是前年呀。文作道。
“真是殘酷啊。”
“你指什麼?父親嗎?”
是貫助少爺的死。文作略帶訝異地說道。
“哦。”哥哥的死,那確實是殘酷的。
“據說,好像……是入室行竊?小的那時候還在奈良,細節就不知道了。”
“被偷走了三千兩吧?”林藏接話道。“我那時在天王寺,小津屋的事當天就聽聞了。”三個千兩重的箱子,還有一隻茶盞。“真是一大筆錢啊。最要命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