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宮女冶紅妖翠飄然而出,惹得群臣心猿意馬,不時遞去傾慕的眼神。司禮官端出蒙索那祝福之盒,高舉著送到王后面前,白蓮冷眼看了看,點頭。群臣難得離寶盒如此之近,目光如飛矢射出盯住不放,又覺美人在側秀色難擋,遊移來去,少看哪個都殊為不捨。
殿內薰風盈袖,千姿走上前與桫欏並排站了,直如神仙中人。白蓮忽生滄桑之感,定定地望住千姿,只覺就要失去這個兒子。他的離家出走一別經年,他的驕矜傲岸目空一切,都不及此刻陪伴佳人,給她以強烈的失落感。之前白蓮仍存著念想,無論如何不喜他,她依舊是他唯一的母親,血肉相連。如今她依稀明瞭他決然向前的理由,他早已不是蘭伽那種依戀母愛的孩子,江山美人,他想要就唾手可得。
在白蓮痛心的領悟中,司禮官將寶盒放在了千姿與桫欏之間,兩人長袖舒展,疊手放在了盒上。心手相纏,像糾葛不清的藤蔓,桫欏氤氳迷離的妙目直視千姿的心。她是能看破的,無數被窺視內心的人,僅有異常敏銳的紫顏察覺她的侵入。她妖異的能力,曾讓她絕望地感受無窮盡的拒絕,表面堆金砌玉的繁華,反襯出步步驚心的冷漠。
這是他的手,她千百次想貼在心頭慰藉,當她能去探測其中的纖毫奧妙,卻有幾分掙扎與退縮。不想被真相切割得千瘡百孔,她寧願不知道他待自己是真情還是假意。
美麗的預言不過騙局。
開啟祝福之盒不需要所謂的咒語,不必什麼心心相印。當初想出這個計謀,不過要試他的心。事到臨頭,她怕了,怕他不過是匆匆的過客,待她不過是露水浮萍。
千姿安然地回眸,有平日尋不到的款款柔情。他望定她,猶如一生中最初的見面,像極了她一見鍾情時的一暼。緊接著,她的手觸到了他真實的心意,他是愛她的,堅定地想要她,如同他對權力的渴望。桫欏雙唇微顫,這是麵皮遮不住的真心,她居然有福氣得到。
在眾人視線難達的死角,桫欏拇指套著的金扳指上探出一根小針,悄然刺破掌心。一滴鮮血靜靜滲入盒頂的彤莪果中,果實瞬即如嗜血的蟲,吞噬了這滴血。
“如我之身,如我之心。”千姿和桫欏異口同聲吐出這句話,鬆開手,祝福之盒“咔噠”一聲掀開了蓋。一張舊舊的羊皮古卷沉靜地疊放在內,桫欏纖手捧持,遞與千姿。
“願北荒之主善用我祖先留下的財富。”她開始用蒙索那語喃喃念著祝福的話,曼妙玄奧的位元組充斥大殿,場面莊嚴靜穆。所有人如被催眠,陷入莫名的歡喜境地。三位重臣領先高呼“請太子即位登基”,繼而百官如潮水沒頂,紛紛跪下詠頌千姿的德行武功。
王后白蓮扣住紫檀金椅的扶手,那樣的用力,幾乎要折斷十指。千姿回眸,淡定地望著她,“但憑母后定奪。”一副孝子的嘴臉。
白蓮不知是喜是憂,百官此起彼伏的呼聲迫使她必須開口,萬般無奈下只能說道:“蒼堯不可無君。太子神武天生,必能揚祖宗威德,安蒼堯百姓。月內擇定吉日,太子即可御殿登極。”千姿道:“謹遵母后之命。”百官拜伏於地,桫欏等人亦跪倒在旁,千姿抬眼直視白蓮,如一把飲血歸鞘的劍。
退朝後,大殿上眾人散去,白蓮與千姿默契地留下。腳下鋪就的金磚遠遠隔開了這對母子,不知怎地,白蓮想起他蹣跚學步的情形,同樣遙遠的距離,他是那樣燦爛地笑著,而她是最終的目的地。
“你知道,我擁立蘭伽,並不是想掌權。”她空洞的眼望著殿上金柱,如同鎖於柱上的彩鳥,飛不出宮廷重重的屋簷。千姿冷冷的像看著陌生人,白蓮的心大慟,帶了哭腔道:“你不認我這個母后了?”
“拜你所賜,王弟不會接受如此結局。”千姿皓齒明眸,卻是咬了牙帶著恨,濃烈的笑意在白蓮看來越發譏誚難擋,“我進宮之前,他已召集手下所有家將死守冰岩堡。你要我派多少人馬去擒他回來?”
白蓮大驚,“你……你要置他於死地?他是你親弟弟。”
千姿不耐煩地道:“他不曾當我是哥哥。”
“不,不!”白蓮跳下金椅,絢爛的織金錦衣在大殿上留下一痕迤邐的傷口。她奔過來,像一尾無助的魚撲向千姿,“我們從不想害你,你不能殺他。”
“母后啊,你從來不信我的善良。”千姿幾乎有點嫌棄地推開她,端正地朝她一笑,白蓮只覺背脊一涼,寒意盡生。“這樣吧,若是母后能說動他棄械歸順,自削爵位封地,我就饒他一命。”
饒他一命。白蓮想,這樣血淋淋的詞終於應在她兒子身上,驕傲如蘭伽,